第8章 又遇瘌痢子(1 / 2)

那人影在陰森寂靜的老林子裏的淒慘叫聲顯得格外滲人,我驚魂未定片刻間,興貴叔叔已幾個縱身過去了,我緊跟在後想去看個究竟。還未等我近前那人影,興貴叔叔細細的嗓音已經傳來:“崽哩,你是哪家的?”那人影隻顧啊.....啊.....地慘叫,這等片刻間,我已經來到跟前,在手電筒的光柱下,一個滿臉青春痘,眉眼似乎幾分眼熟的臉龐被肩膀托著扭過來,蒼白而痛苦的扭曲著,手掌撐在地上,屁股撅起,右腿在不住地在顫抖著......興權叔叔問道:“崽哩,還能動不?”他這才雙手一用力撐起來,左腿膝蓋頂住地,慢慢用屁股挪著翻過身來,再雙手反過來撐住上身,但右腿已經動彈不得了。這一看,我驚叫一聲:“瘌痢子!”這不就是在濱洲到平江的水路上,遇見的寧古渡上船的瘌痢子嗎?聽我這麼一叫,他便無力地垂下了頭,滿頭如枯草一般稀疏的頭發底下露出一個個的銅錢大小的斑斑點點,看得我頓時頭皮發麻,瘙癢難忍。這,就是小時候農村裏麵常見的鬼剃頭,是真菌頭癬導致著一簇簇的頭發一夜之間掉光,俗稱癩痢子!興貴叔叔看我認識他,便問道:“平一,你認識他哩?跟著我們來這裏幹嘛?”我哪裏知道呢,唉,也不管了,我蹲下來,對瘌痢子說:“你的腿,動不了了?”瘌痢子直起身來,試著動彈了一下,立刻麵露痛苦......說到:“腳脖子崴住了。”這時興權叔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蹲在我身旁,他把我往一邊推開,對著瘌痢子說到:“崽哩,我給你接上,忍著點。”說完,輕輕地脫下瘌痢子的棉鞋,但也使得瘌痢子啊,啊的亂叫起來,興權叔叔對興貴叔叔道:“按著點他。”興貴皺著眉頭,似乎極不情願,估計是被瘌痢子頭上的銅錢瘡斑給惡心到了,但還是走到瘌痢子身後,坐下來,雙手箍住瘌痢子的腰身連著手臂,瘌痢子看這架勢正想掙脫,說時遲那時快,突然興權叔叔一手抓住瘌痢子腳脖子,一手握住腳掌,用力一扭,隻聽哢擦一聲,又緊跟著瘌痢子啊......的慘叫,腳脖子接上了。興權叔叔站起來,拍了幾下手,說道:“可以了,崽哩你坐著別動,休息下。”瘌痢子一頭虛汗,慢慢鎮定了下來,也沒等我們再問,便提著虛弱的聲音對我說:“你,你是平江原家的後人哩......我是隔壁霍家村的。”語音剛落,興貴叔叔大聲喝道:“霍家的崽?跟我到這幹嘛?說!”

一個世紀以來,寧古渡霍家可是顧家的世仇哩,中間又參雜著我們原家,理不斷的恩怨情仇,雖然已時過境遷,如今已是新社會,但兩家人的心裏世世代代總有著說不清的芥蒂,不辨是非,各執一詞。特別是顧家,今時的老人們比如顧興國大爺、顧裏河老爺爺,早已將世仇漸漸轉變成和霍家的暗暗地比試,人、錢、物......祖訓還在一代代或多或少地影響著兩村的後人。

看來原家人這次到訪寧古渡,還是驚動了兩村似乎早已平靜的歲月。瘌痢子這麼直接地道出自己是隔壁霍家村的探子,難免不讓興貴叔叔激動起來,反正自己落在了原家的人的手上總好過顧家人吧,再說跟我有過一麵之緣也算是個少年朋友,原家人對他的善舉看上去也不像壞人吧,便一五一十地道來:“我們霍家聽說原家的後人又來了,還帶來了後生崽哩,就想知道你們這次過來是幹嘛哩,順便探探原家現在是什麼勢力,後生崽哩都是幹什麼的。”這倒是大實話,好奇嘛,村裏方圓十裏有什麼熱鬧,跟過來瞅瞅也是情理之中,何況幹係到三家這一百年的恩怨哩。

興權叔叔倒是非常淡定,聽完什麼也沒說,估計也覺得就這麼個霍家崽崽也犯不上讓我們原家人說三道四,就轉過身去繼續舉著鐮刀砍起墳頭上麵的枯草來,興貴叔叔似乎疑心未落,眉頭依然緊緊地鎖著,被燃盡的煙屁股燙了一下,方才趕緊丟掉,手指互相搓揉著,遲疑了片刻說到:“平一,你跟這崽哩真的這次過來水路上認識的?”我趕忙答道:“嗯,嗯,就在寧古渡口哩,當時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個村哩。”興貴叔叔這才轉身下去,嘴裏依然嘀咕著什麼似的。隻剩下我和瘌痢子了,他問我:“你是叫原平一哩,平一,幫我個忙,口袋裏的煙掏一下,還有個打火機幫我點上。”我看他雙手撐的辛苦,似乎也不敢亂動,便照做了,瘌痢子長長地從嘴裏吐出了個煙圈,道:“平一,以後我瘌痢子就把你當兄弟了,你們原家人不像村裏說的那樣,凶神惡煞,欺橫霸市哩,我跟你講過,我是村裏埋人的後生崽哩,別的不說哩,我膽子很大。”說著瘌痢子眼睛裏一改先前的漫不經心,透出了光亮,:“我很小就敢一個人躺在墳堆睡覺,夜裏綠瑩瑩的鬼火從墳頭竄出來,在林子裏遊來遊去,很好玩哩,有一次在亂葬崗裏跳著玩,踩塌了個荒墳,掉進了墳洞子裏,棺材板子被我砸地稀爛,我一屁股坐在個死人天靈骨上,裏麵全身蛇蛋,我還撿了幾個回去烤了吃哩。”聽到這裏,在瘌痢子的胡亂言語調侃之中,我的背後是一陣一陣的陰森透著涼意,現在,我可是在老林子的祖墳堆裏啊,四周宛如將入夜的昏暗,借著手電才能辯得清瘌痢子臉上得意的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