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冬春交接,冬天走得並不幹脆,春天來得也很猶豫,造成氣溫在冷暖間搖擺不定。北方的大地喲,除了返青的麥田,依然滿眼荒蕪,隻有光禿禿的墳上,似乎剛透出一星半點的綠。
張老漢墳前,哥五個擺好紙錢供品,跪下點火絮叨。老三突然聲音放大:“爹,老四打電話來說要地補,當初你們退地,大哥、二哥都不要,隊上推不出去,答應三人的地交一口人的公糧,強塞給了我。不過,到底是虧了,現在也隻能領一口人的地補。老四不知道這些,隻管要,還煽動別的弟兄一塊兒要。”
老大不高興道:“要就給呀?你大嫂為這事兒都病兩天了。”
老三說:“我去北京做生意前,地給了二哥,地補給了娘。”
老大說:“憑嘛?我最窮。”
老三非常氣憤:“窮就是理嗎?咱爹病的時候,你們都說自己窮,老四一分錢沒掏,還覺得虧,說自己北京的菜攤沒人守,誰給拿攤位錢?在老五的醫院裏吵翻了天,多給人老五丟人哪!可老五嘛也沒說,我們給人家多少算多少,他最後兜的底。”
老五從沉默中抬起頭來道:“我考上大學,四個哥都湊了錢。我結婚,二哥、三哥一人出兩千,我都記著呢。”
老三借題發揮:“人得知道感恩,老四結婚,老四家嫌房舊,我把新房換給了他,他答應三年內補給我兩千元錢,現在十三年都早過了,錢呢?”
老大說:“老四兩小子,沒錢。”
老三說:“錢我可以不要,你別弄事呀,老人不是一個人的老人,清明節都不回來,死的不顧,活的不管,倒惦記老人的地!”
老二說:“老三說得對,老五最小,卻每年冬天接老人去住幾個月,我們不慚愧呀?”
老大對老二說:“老人八十二歲了,今後有個災病的,在老家還不得靠咱倆。”
老三說:“大哥不說我倒忘了,前些日子咱娘病了一場,娘說都是老五花的錢,你說咋辦吧?”
老大支吾道:“你……你們說。”
老二說:“攤!一會兒老四家來了,咱商量一下。”
老五說:“別當著娘的麵。”
一夥兒人風風火火地趕了來。
老五納悶道:“娘,你們咋來了?”
張老太說:“這不老四家的回來了嗎?我以為她是來上墳的,結果是衝我鬧騰來了,說我有偏向。這不,我帶著媳婦們到墳上來,就是想當著你們哥兒幾個的麵,當著你爹你奶奶的麵,說清楚。”
老四家的指著張老太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就損吧!他爺爺死,我沒讓兩個孩子送殯,等你死了,別說倆孩子,連我和老四都不能通知,誰給我打電話,誰不是人!”
老五家的勸道:“別翻老黃曆了,四嫂。說來說去,不就是老人沒給你看孩子嗎?這些年,你也沒管過老人呀。”
老四家的紅著眼珠子道:“什麼?管老人?她不管我死活,我憑嘛管她?老不死的!”
老三衝上去一抬胳膊,老三家的一把拉住道:“當大伯的不能動手。”
老三說:“昨天大嫂罵咱娘老婆子,孩子都看不慣了,說那是俺奶奶,不是老婆子。今天老四家又罵咱娘老不死的。老人欠他們什麼,不管還罵。老人也沒給老五看孩子,怎麼老五家不恨呢?”
老四家的一蹦老高道:“老三你別挑事兒!地補你霸著,還朝我要房錢,錢我就不給你,地,必須給我!”
老五家的勸道:“四嫂,交公糧時,沒人要,現在給地補了,咱追著要,不合適。”
老四家的怒道:“你放屁!憑什麼便宜他們?”
老四家的又怒指張老太:“你!你要!要回來平分也行。”
老三說:“行,那先平分老人這些年的花銷吧。大部分都是老五管的。還有這次藥費,咱先平攤了。”
張老太說:“老四家的,你們結婚時貸的款,也是老五替你們還的。他一個月就那麼點工資,你咋不提這事呀?”
老四家的恨恨地看著大家:“好!你們有種!我走!”
誰也沒注意,老大不知什麼時候早溜了。
張老太看一眼老伴的墳,淒然道:“年年上墳不鬆心,等我死了,就一了百了啦。”
三個媳婦也紛紛抹眼淚。
老五說:“娘,跟我回去吧。”
老二說:“娘,我收拾出東屋來,你住我家。”
老三說:“娘,跟我回北京。”
張老太淚流滿麵道:“老頭子,你倒是鬆心了!為養大這五個孩子,咱吃了多少苦呀?你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沒有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孩子,可這個清明節,你說我咋過得這麼寒心?我寒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