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在辦公室有活不願幹,幹脆扯閑篇兒。扯來扯去就扯遠了,遠到誰也沒見過的縣長,還是兩個退了休的老縣長。
“你們說一個縣長,做好人做壞人下場可真不一樣。”
“那當然了,人就得學會積德。你看張縣長,一退下來那橫勁也沒了吧?想當年,誰找他批個項目批個條子的,滿嘴的製度。聽說他現在騎個破自行車爬坡,他原來手下的兵,過來過去裝沒看見,說有本事讓‘製度’幫你推,聽說還有人衝他吐唾沫呢。”
“活該!有權的時候,不說給人們辦點好事。我叔是他的司機,多報點油錢,他都給你合裏程,後來還用油卡,卡誰呢?還不是卡我叔。你們說,這是一個縣長該管的事嗎?”
“的確。鄰家二姐是他的文秘,說他可難侍候了,一篇稿子他能給你改上七八遍。不過倒有好處,後來鄰家二姐因公文寫得好,被上級調走了,不然就更恨他了。”
“我叔還說過一件事。一個人想升官了,就給他送錢。他不要,這個人扔下就跑。張縣長真是太過分了,你不要就死活退給人家呀,他倒好,第二天以這個人的名義把錢捐給希望小學了。”
“鄰家二姐也說過一件事。有一年抗洪救災,他冒著大雨幾天幾夜同那些小年輕的堅守在一線,害得縣委書記破口大罵,罵他搶鏡頭,充好人,而且當時連累了不少人跟著遭罪,又沒補助,大家都很窩火。”
“關鍵他就是一個放著河水不洗船的人。他自己不抽煙不喝酒,不愛吃喝那一套,可手下人你得放權吧,時常讓大家夥兒吃個飯呀、洗個腳呀、旅個遊呀。反正那錢又不是你家的,省著幹嗎?”
“你看人家王縣長,那人緣走的,都退了這麼久了,前些日子動性病手術,就有十多個在縣裏閃閃發光的領導人守在醫院裏,那些人平時都是多忙的主兒啊,愣是堅持著手術成功後才離開。人家王縣長這道行深吧?”
“那當然。人家那魅力,手下弟兄沒一個不說好的。有錢大家花,有酒大家喝,反正是公家的錢,造唄!所以說,跟就跟這種明白人,跟這種人幹什麼都不冤!”
“不光這些,據可靠消息,人家王縣長同黑白兩道都有瓜葛。白道沒有人不聽他的,黑道對他也是服服帖帖。王縣長的秘訣是,白道上用權擺平,黑道上用錢擺平。看這氣度,這容量,叫我說,王縣長這一套才叫藝術,當官是需要講藝術的。”
“王縣長那支筆更藝術。聽說有人找他報銷單子時,王縣長根本沒看過,愛什麼票什麼票,愛多少錢多少錢,大筆一揮,錢就是你的了。公家的事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上策,還為人呢。”
“王縣長光小樓蓋了四五套了吧?為什麼沒人說三道四?不就是因為人家都擺平了。受人錢財,替人消災,天經地義。你們想啊,上邊早打點好了,左右又會逢源,下邊張開嘴也是能辦就辦,這樣一位誰都照顧到的好領導,就是蓋五十套房子,又有什麼關係?”
“有人說王縣長有三個情人,還偷偷安排了自己所有的親戚子女到重要部門。這根本就是人之常情。像那個張縣長似的,就知道工作,工作,到了,親人們沒撈著實惠,自己也混得沒個人樣,不說白忙活了,簡直白活了。”
“唉!你們說,同樣都是縣長,做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門“吱”地一聲被推開了,經理走進來沉痛地說:“不知是什麼扭曲了你們的是非觀念?太醜陋了!咱這廟小,你們另謀高就吧。”
幾個人低著頭像被判了死刑的罪犯,經理又說:“你們也隻是道聽途說。我爸爸曾是政府辦公室主任,先後侍候過這兩任縣長,他以及他身邊的人,對兩個縣長的評價,和你們說得恰恰相反。”
經理接著說:“當初公司招聘你們幾個,是因為公司急需文秘專業人才,可不是看王縣長的麵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收了你們父母的錢?這幾年,你們不思進取,光想些歪門邪道,挺好的專業,加上大好的青春,都讓你們揮霍一空。走吧,走時路過門崗,別忘了向門衛張師傅致個敬,你們哪個人沒受過他的幫助呀?他就是咱們縣曾經最清廉、最敬業的張縣長。”
幾個人張大了嘴巴,什麼?那個和藹可親的小老頭兒?那個拿我們都當成自己孩子的老人?
眼淚慢慢湧進每個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