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個人就是娘(1 / 1)

別看我年近五十,卻有一顆天生愛好音樂的心,尤其民歌,尤其民歌中那首《母親》,大家都說我跟閻維文唱得一模一樣。

可是,歌是歌,生活是生活。生活中我沒有那樣的娘,隻有一個白癡一樣的娘。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她都不懂。她隻會衝你傻笑,笑得你毛骨悚然。好多時候,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嘲笑我有一個這麼不長臉的倒黴娘。

可我是個要麵子的人,我不能讓別人在背後罵我不孝順,所以一日三餐還是會滿足她的。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我爹。

媳婦苦思冥想了好久說:“大概是某個娶不上媳婦的老光棍糟蹋了你娘,然後生下了你,哎呀,好丟人啊,我竟然嫁了一個私生子。”

我無從解釋,心想這女人說得大概有些道理。然後,傻娘在我心裏更不成其娘了。

我在地裏一邊幹活,一邊唱《母親》呢,一個電話直接把我打蒙了——我家房子已經火光衝天。

看著消防隊的人在那兒忙活,我一把拉過媳婦問怎麼回事兒。媳婦氣得臉都綠了:“問你傻娘去!”

我一聽就火了:“問她能問出什麼?快說,怎麼回事兒?”

媳婦流著淚說:“她今天早上老說一句話,‘寶兒,你凍得慌了吧?’我也沒往心裏去。誰知我從娘家回來,房子就沒了。”

我聽得一頭霧水:“挨不上呀?”

媳婦咬牙切齒道:“怎麼挨不上,消防隊的人說,是因為煤氣罩忘關了。她一定是老毛病又犯了,上次就說怕你冷,打開了煤氣罩,幸好我及時關上了。這次咱倆都沒在家,想不到家卻讓你這個傻娘給毀了。”

看著辛苦了大半輩子的心血毀於一旦,我的心都碎了。再看傻娘,正躲在別人的牆根下哆嗦呢。

鄰居扯我一把說:“你娘怎麼穿這麼點衣服呀!你看她凍的。”

凍死活該!我站在那兒一動沒動,一摸臉,已是老淚縱橫。

村幹部安排了我們全家人的住宿和吃飯問題。剛安頓下來,市報記者就匆匆趕來了。

想不到小小的市報影響力這麼大,一夜之間竟給我整出一個爹來。

爹說:“這些年我找你們找得好苦呀!寶兒,你是洪水那年出生的,鬧大水的時候,你才幾個月大,你娘從地裏趕回來時,房子眼看著要倒了。你娘一頭衝進去,抱出了你,可跑得還是慢了一步,出來的時候被一根大梁砸到了頭,當時就昏過去了。我趕到時,村裏人已經把你們娘倆兒弄到了樹上。洪水退去後的一天,你娘直說你凍得慌,就抱著你到處找火,我隻當她腦子出了問題,也沒當回事兒,誰知從此咱們一家人就失散了,這些年,我都不敢想,你們是不是還活在人世間?”

怪不得這個村子裏沒人知道我還有個爹,怪不得我娘傻卻沒遺傳給我,怪不得娘總是一副怕我冷的樣子。

看著七十多歲陌生的爹,看著傻笑不止可憐的娘,我不知說什麼好。

但我徹底明白了一個事實:我娘是為了救我變傻的。今天一定是娘覺得冷了,就以為我也凍得慌,所以才去開煤氣罩的。

可是,這麼多年的辛酸早已讓我麻木,我不會為什麼而感動。即使爹提出把我們全家接到他的村莊他的家,一家人再不分開,我也沒覺得幸福。

火災過後,我們一家人在廢墟中探險似的搜索了起來,夢想著錢財能回來一部分。清理的結果讓我們瞠目結舌,錢財沒有,倒有不可思議的一幕橫在我們眼前——一隻老貓身下壓著四隻小貓,都被燒死了。

四隻小貓出生還不到一個星期,肯定跑不掉的,令我吃驚的是老貓,它為什麼也沒有跑掉呢?

爹說:“不是跑不掉,是根本沒想跑,它想留下來,保護自己的孩子們。”

看一眼老貓,再看一眼傻娘,心底像有人撥動了某根弦,有點疼。

媳婦早已對著老貓淚流滿麵。我百感交集,忍不住對著老娘跪了下去:“娘——!”

耳邊再次響起那首歌:“啊,那個人就是娘,啊,那個人就是媽,那個人給了我生命,給我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