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易進來時正要張嘴寬慰我,我拍案怒叱叫他跪下,他跪是跪了,神情卻是不屈,他總用這樣的神情對我。
“誰要你那樣逞能?”看著他的神情,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長姐,我再不是七□□歲時,隻會隻能跟在你身後亦步亦趨的小孩了,我長大了,我有能力自保,我亦有能力保護你,你別總是放不下心。”他說話時小心翼翼,想要說服我。
我怎會不知,可是刀劍無情,管你是七□□歲不諳世事的孩童還是十七□□歲身手明快的大俠,生死總在一瞬間,叫我如何不擔心?
我伸手攙連易起來:“你和子瞻,你們中無論哪一個去了,我都無法獨活於世。”
連易起身:“長姐,燕王不會有事的,我也不會有事,我們都好好的。“
蓮生再進來時,天已擦黑,我惴惴不安問道:“他沒事了,是麼?”
蓮生神色凝重,眼神閃爍,不敢直視我,也不敢答話。
“說話啊,說子瞻沒事了,讓你說話!”
蓮生跪下:“燕王不太好,群醫束手無策。”
我身子晃了一下,伸手抓住桌沿,青筋畢現,繼而渾身疲軟,癱坐在軟榻上,單手支額,好似心跳也止了,呼吸也停了,眼前白茫茫一片,許久之後被連易喚醒,我茫然地環視一圈,爾後讓蓮生備車輦。
蓮生也不敢多問便去準備了,連易便出去叫上崇玉葉旭朝一行人隨我一道去了法華寺。
到時寺門已關,連易要上前去敲門被我阻了:“在門外候著罷,勿要擾了師父們休息。”
眾人立於門前,靜靜等待天明,後落起雪來,連易好像有說叫我進車輦裏等著,我全似沒聽到,直到天明,朱漆木門被緩緩打開,兩個小沙彌手中拿著門閂,驚愕地看著我們,我豎起右手道了句小師父好,可否引薦方丈相見,信女來自燕王府。
小沙彌便直接引了我進去。
方丈花白的胡須,鮮紅的袈裟,站在雪地裏,慈眉善目,仿若神明,我的一顆心便安好一半,方丈引我進大殿,菩薩跟前,他問我:“施主可誠心?”
我跪在蒲團上,看著高高在上的菩薩,語氣堅定:“十二分誠心。”
方丈便讓我寫下心中所求,之後他會幫我做場法事,向佛祖祈求,方丈留下筆墨便退了出去,我匍匐在佛祖的蓮座下,靜靜盯著那蓮座,許久,終於鄭重提筆寫下
信女衣氏少顏,平生無所求,願折壽十年,換子瞻安康無虞,望我佛慈悲,成全信女。
寫完後,待墨跡風幹,我小心翼翼地將那布帛折好,轉身喚了方丈進來。
一場法事便轟轟烈烈在雪天裏舉行著,我一直跪在佛祖跟前,茶水不進,我如今十分後悔,悔恨自己為何平素裏不信佛,而今臨時抱了佛腳,佛祖是否會嫌我誠心不夠,爾後又自我否認,不會不會,芸芸眾生,眾生平等,我豈可用自己的小人之心揣度佛祖心境,佛祖會保佑燕王無事的。
崇玉端了齋飯進來,讓我用些茶飯,我閉眼撚著手中佛珠,有些悲涼地問崇玉:“我知道有個詞叫天煞孤星,是說有人命中帶煞,跟他相近的人總會被連累,生命中會有禍端,如今看來,我是不是這樣的人呢?”
崇玉放下手中食盤,跪到我身旁的蒲團上:“少主不是這樣的人。”
崇玉是很真誠的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叫我無條件地會相信他,正如此時,他發自肺腑地說的這些話。
“少主是該過最富足的生活的人,少主是該有最無慮的人生的,少主是這世上最好的。”
崇玉又給我鼓了些士氣,爾後又端來齋飯讓我吃下,說是若我倒下了,誰替燕王祈福,誰照顧燕王。
我便聽了他的話,食不知味地咽了些飯菜,複又跪下,直跪了三個日夜。
終於,禪房外的雪停了,晨光折著雪地斜斜射進來,照在蓮花打坐上,真好似極樂世界裏的真佛活在我眼前,連易簡直就是蹦著進來的,疾步走到我跟前:“少主,燕王醒了。”
聞此喜訊,我立刻站起來,卻因為久跪頭也暈,腳也麻,險些栽倒在地,被崇玉架住,連易也上來攙扶我,我幾乎是被這兩人抬到了車輦裏。
人一旦放下心事時,整個心都異常的輕鬆,這幾天我日夜無眠,精神緊繃,而聽聞燕王醒了的消息時,卻幾乎在一坐進車輦裏,便昏昏睡去,直睡到別院。
馬車抵達別院時,正是午後陽光最好的時分,我站在臥房前定了定,整了整情緒,推門而入,房中擁堵異常,堵在房門口的是幾位穿官袍的禦醫,再往裏是一些奴婢,守在床邊的是蓮生和秦欽,還有一位白須老人,秦欽見到我,便立刻引我到床邊介紹那白須老人:“這位是藥王林老,這位……是王妃。”
我向那藥王點頭致意,便回頭去看榻上的人,燕王闔眼睡著,聽到動靜,便幽幽睜了眼,我心頭一鬆,溢出一抹笑來,坐到他跟前,撫上他的臉:“你終於醒了。”他說話頗費力,唇色泛白:“我醒來時你不在。”語氣裏有些責備,我低頭貼近他嘴角:“嗯,我一直在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