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盤腿坐下,斜靠了身子,拿起矮幾上的暖手爐:“見了你的兩個侍妾。”
燕王一凝眉,神色緊張地拉過我的手仔細審視:“她們沒為難你罷?”
“她們倒是沒為難我,是我為難她們去了。”
燕王神色更緊張:“你出麵了?”
“韓衾出的麵,讓她們離開你。”
“韓衾此番,倒是做對了件事,沒讓你出麵便好,這兩人我自是會處理好,不用你操心了。”
我搖頭晃腦道了聲餓了,他便遣了蓮生去備些清淡點的過來,又走來在我唇邊印下一吻。
正用晚飯時,秦欽進來在他耳邊嘀咕了一陣,燕王揮手讓他退了出去,我放下玉筷,燕王替我盛了點濃湯遞到我跟前讓我再喝點湯,我搖了搖頭:“你若有事要處理便去罷。”
燕王放下碗筷,拿起桌邊巾帕替我擦了擦嘴角:“我就去西苑的書房,吏部曹侍郎等在書房裏要與我談些事,你要是乏了就讓蓮生伺候著先歇下。”
燕王出去後,蓮生端來木桶,盛滿熱水供我沐足,我掀了窗角一葉,瞥見紛揚的雪花撲簌撲簌地落下來,掛在窗邊的一株紅梅樹上,紅梅在雪地映襯下,昏暗中窺見耀眼,蓮生讓我放下簾子,說是寒氣會入侵。
熱水浸足,我舒服地喟歎一聲,身後墊高的軟墊又被蓮生加高了些,她又不時往裏加些熱水,這一泡腳足足泡了近半個時辰,手心額頭都開始冒汗,整個身子都熱乎起來,蓮生替我擦完腳時,燕王正好掀簾進來,我正要赤足衝到床上去呢,被燕王一把撈了起來:“天冷,不許赤足走路。”
“這一路都有氈毯,凍不著。”
特別有眼力勁兒的蓮生這會兒已經端著木桶退了出去,我被燕王撈到了床上,他替我蓋好被子,掖好被角,爾後輕聲哼唱哄我入眠,我伸出手來摸向他的臉問他怎麼不睡。
他抓住我的手複又塞進被窩裏:“還有公務要處理,待你睡著了我再出去。”
我雙手捏著棉被邊沿,細細看他:“近日朝中是有什麼事麼?總見你早出晚歸,回來後便總是神情冷峻嚴肅,還三不五時有人上門來與你密談。”
燕王沉吟片刻,眼光裏在在都是擔憂:“近來朝中局勢動蕩,顏兒你需暫避出行,今日不見你人,我以為……”
“以為我被人綁了?”我伸手,探起身子,摸著他的臉:“你真的不用太擔心我,就算沒有崇玉和連易葉旭朝,我也還是有自保的能力的,我不是養在深閨裏的千金小姐。”
他的掌心附上我的手背:“顏兒你可能還沒見過真正窮凶惡極的人走投無路時的殘忍,聽話,這段時日不要出去了,嗯?”
我點頭:“嗯,聽你的,我不出去。”
是夜,大雪直至天明,我側頭看一旁空著的枕頭,輕咳一聲,蓮生便掀了簾帳走到床邊要伺候我起床,中衣皆是在暖爐上烘過的,穿在身上,溫暖舒適,我詢問燕王昨兒個宿在何處,蓮生說燕王徹夜未眠,我便讓她備了早食往書房去了
厚雪阻路,院裏正有仆人在清掃,掃出一條通往回廊的小道,回廊的邊緣也都積著厚厚的雪,一旁的紅梅被積雪壓彎了樹枝,在清風裏顫顫巍巍,雪霧飄飄灑灑,盈在空中。
我走到西苑書房門口時,隻聽得一聲略顯蒼老的聲音:“當年先皇駕崩,皇帝秘不發喪,誰人曉得皇帝在此中作了什麼梗,臣等眼中隻認燕王一個主子。”
心中咯噔一聲,燕王這是要……
我腳下一個踉蹌,身子讓了下,碰著了身後的盆景,清脆的碎裂聲引來屋裏人的警惕:“何人?”
門被打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站到我跟前,舉起我的衣袖,凶神惡煞質問我是何人,在此偷聽,該當何罪。
“怎麼不多睡會兒?起得這麼早。”燕王從老者手中拿回我的手,語氣寵溺。
我掂了掂手中食盒:“給你送吃的,餓了吧?”
燕王笑笑,牽著我的手往書房裏走,我回頭看了眼那老者,如癡如呆立在原地,合不攏嘴地看我。
書房裏彌漫著一股渾濁的氣味,想是閉門夜談了整夜,我一路環視,兩側所立皆是些不怒自威,粗獷外露的男子,再進到內室,倒是文人學士摸樣些的人,見到我,皆是帶著防備探究的神情。
最靠燕王書桌旁立著的是秦欽和沈泉,竟是沈泉,我看了他一眼,又去看燕王,燕王將手中食盒放下,抬眼看了下眾人:“爾等退下罷。”
方才的老者又折回到燕王跟前:“王爺!”
“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本王自有定奪,退下吧。”
眾人目光凝視著他,也有飄忽不定落到我臉上的目光,本少主也是見慣大場麵的,臨危不亂,還替燕王倒了杯豆汁:“今晨現磨的,趁熱喝,隻有這一碗。”
燕王嘴角一彎:“本王要用早膳了,沒替各位準備,還不退下麼?”
眾人便悻悻退下,魚貫而出,沈泉更是多看我一眼都沒有,坦然自若。
眾人退下,燕王伸手攬住我的腰將我提到他腿上坐下,端起碗,抿了兩口,又執起玉筷,夾了隻豆沙水晶餃放入口中:“你用早飯了麼?”
我搖搖頭,他便舀了勺三脆羹到我口中,又夾了隻銅鑼燒給我,我囫圇吞棗咽進去,又悶悶不樂伏在他肩上。
他輕笑出聲:“沈泉此人,當得起重用,皇帝曾與我說過,沈泉抵得上整個翰林院,他不過是看在蓮生麵上才伏於我門下的。”
我繼續伏在他肩上,沉痛道:“知道他厲害。”
“我會叫他做最累的事,給最低的品階,如此算為你報仇,顏兒意下如何?”
我點點頭,無可奈何:“沒有更狠的了麼?”
燕王拍拍我的背:“不讓他見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