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沒有被我震懾住,倒顯得更開心了,還含糊不清地喊著娘啊娘啊,我便更僵了,小姑娘在我手中咯咯地笑。
終於柳瓶兒做了兩道小菜端過來,將我手中的孩兒接了過去,我如釋重負,柳瓶兒笑眯眯說不曾想少顏竟然會怕譴繾。
我不滿看她:“她太軟了,我都怕一個不留神將她漏到地上去。”
柳瓶兒臉上笑意滿滿,嫁作人婦又生了娃娃的人身上整個氣息都與往常不一樣了,有一股特別的安寧祥和叫人能心平氣和的氣息,看到她抱著娃娃這樣安靜地站在元瞋身旁,我的心也安寧了不少。
是夜,柳瓶兒說家中隻有一間客房,其他房間並未收拾無法住人,便隻能她與我一間,讓元瞋和崇玉將就住客房一晚,待明日天亮後再收拾出一間來給崇玉住,我欣然接受這個提議,隻是元瞋黑了臉,淒慘無比地被柳瓶兒趕去了客房,元瞋橫了我一眼,我挑眉回望他挑釁。
柳瓶兒將元譴哄著睡了放在了床的最裏側,爾後她睡中間,我睡最外麵,我躺下後,盯著不遠處桌案上點著的一盞燭火發愣,翻了幾回身,卻依然無法入睡,自從再次遇到燕王後,我便不太好入眠,在他對我做了那樣的事後,便更是連連失眠,不願入眠隻因為不想再夢中看到他,因為不管我如何說服自己要恨他不能給他好臉色看,入了夢境卻一切由不得我了,我常常夢到他坐在窗下軟榻上捏著一本經卷安安靜靜瞧我的摸樣,光線柔和,笑容溫柔,常叫我看得移不開眼。
我這般翻來覆去終是惹得柳瓶兒開了口:“少顏,睡不著麼?”
我扒著床沿,喃喃嗯了一聲。
她轉過身來拍了拍我的背:“當初我知道燕王對你對衣家堡做的事,甚是憤怒,我想我都如此憤怒地去恨他了,換做你,豈不是覺得燕王罪惡滔天了,但當初燕王在杭州時,我有幾回看到你看他的眼神,或許你自己並未意識到,那是看心上人的眼神,所以我想,燕王待你那樣,你該是如何的心痛呢,我那時甚至想幸好你去了,用不著被喜歡的人這樣傷害著,你心氣那樣高,若是活著,或許真的會破釜沉舟地去刺殺燕王的。”
我閉上眼,想著柳瓶兒的話,心中泛酸,喃喃道:“後來我又遇見燕王了……我有許多機會殺他……”
“可你沒有殺他。”
“我從前不太認可,可如今才知道,女人終究沒有男人狠心的。”
柳瓶兒歎了口氣,不再說話隻是一直輕輕拍著我的背,她身上有母親的感覺,她還輕輕哼了一些助眠的曲調,我氣息便逐漸平穩而後漸漸睡著了。
我與柳瓶兒說了要她和元瞋喚我容兒以免身份暴露,還要她不要將我活著的事說出去,她眼神堅毅說是有分寸的。
她們住的地方並無仆人,而元家越發赤貧了,他家人多是清高,雖俱是有才,卻依然將生活過成了捉襟見肘的地步,柳瓶兒不僅要照顧元瞋和元譴父女,還要做些針線活拿到集市上的布坊去賣,元瞋便是終日寫字作畫,也有人慕名而來求畫的,甚至有些商賈或事大官會出大價錢要他寫幅字的,卻通通被元瞋拒之門外了。
一回兩回我便忍了,可經常見著柳瓶兒深夜了還坐在燭火下做著針線活,爾後第二日抱著孩子挎著布包去集市兜售女紅活,我便有些看不下去了,趁著柳瓶兒出去時,便找上了正在作畫的元瞋。
元瞋對我沒什麼好臉色,因為隻有柳瓶兒唱曲哄著我才能安然入睡,所以我已經霸占著柳瓶兒許多日了,元瞋的臉色越發陰沉,見到我隻抬了下眼繼而繼續作畫。
我挑了個離他有些距離的椅子,一會兒若是一言不合了方便拔腿就跑。
我端詳了一陣他的畫:“你打算這般孤芳自賞到死麼?”
沒想到一句話就激到他了,他怒然扔了手中的毛筆,瞪我:“衣少顏,給我適可而止,莫要得寸進尺了。”
罵戰我從來都不懼的,我便叫來崇玉在門口候著,叮囑他萬一我跟元瞋打起來讓他拉著點,元瞋拿起桌上的筆指我,怒斥我隻會用武力解決問題,但是他不怕我,從來就沒怕過我。
我拍手稱好:“元公子的氣節從未隨生活而稍有遞減,未知可喜可悲?”
元瞋眼神閃了閃,爾後繼續睇我:“你依然如此多管閑事。”
我不與他動怒:“是你的氣節重要,還是她們母女衣食無憂重要?你這麼自命不凡,當真不知柳瓶兒看上了你什麼。”
元瞋被我氣得不輕,但大約又是戳到了他的痛處,隻低頭不吭聲。
“我雖不太懂字畫,但也曉得你實力非凡,不比京中大家們差,你卻寧願將他們都收在家中,你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覺得旁人買了你的畫是玷汙了你才華,但我與你講,世人皆是市儈之人,待到哪一日你真一窮二白到了需要燒你的字畫來取暖時你便會意識到這些了,你想等到能賞識你才華的人,能真正欣賞你畫中意境的人,萬一等到死也等不到呢?你打算一直叫柳瓶兒這樣跟著你過日子?你如今是被柳瓶兒養著的,是不是待來日,再多個女兒來養你,這便是你的自尊麼?這是你要的氣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