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墳前跪了許久,從午後直跪到傍晚時分,山中多雨,薄暮籠著細雨這般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崇玉將披風遮蓋在我頭頂,替我擋去細雨,跪到最後膝蓋連著整個腿都麻木了,崇玉跪在我身旁說:“少主起來罷。”
我看了他一眼:“崇玉,你看到我爹那樣被禁著,從前那樣驍勇的一個人一夕之間成了廢人,你可有生出哪怕半分的同情過?”
崇玉垂了眼,爾後抬眼看我,眼中一派清明,他的眼神一直未變,他說:“少主,在衣家堡家變之前半年我才知道是我娘禁了堡主,我勸說無果,我娘對堡主的恨意已是根深蒂固,自此,我自覺無顏麵對你,我便一直想著要離開你,離開衣家堡,我想,見不到你便不用時時刻刻心存愧疚還要麵對你,你不知道,看到你的雙眼,我有多自責與慚愧。”
雨霧朦朧間,崇玉神色安寧,眸色深沉,他從不是巧言令色的人,如今他願意說這麼多想來是想多寬慰我一些,也想叫我放下仇恨。
我垂了頭,低喃:“也是造物弄人,若不是你與我心生嫌隙,又怎會有燕王什麼事,我又怎會……愛上那樣的人?”
聞言,崇玉眼中一閃而過一絲悲哀,繼而恢複正常神色:“少主,走吧,雨要下大了。”
是夜,崇玉要帶我落腳客棧,卻被我拒了,我領著他直奔元瞋的住處,元瞋並不富裕,住的隻是西街一處普通的帶一個院落的小宅子,我們到達時,宅子外頭已懸起兩盞紅彤彤的燈籠,朦朧卻溫馨,我搖了搖門環,片刻便有人過來開了門,是柳瓶兒,她手中還抱了個白白嫩嫩軟軟糯糯的奶娃娃,柳瓶兒見著我先是露出幾分驚豔的眼神來後又疑惑地看我:“姑娘找誰?”
我挑眉將她一望爾後越過她往裏走:“借宿一晚。”
柳瓶兒急急攔著我:“姑娘留步,姑娘是何人,無故借宿不認識的人家,恐怕不方便罷。”
“柳姑娘,我們少主無處可去,想住你這兒。”柳瓶兒回頭一瞧,瞧見是崇玉,麵露驚愕,再趕上來瞧我,一手抱孩子一手指我:“你你你……你是……”
她懷中孩兒笑眯眯地看我還伸出手來想叫我抱被她娘被她娘護在懷裏:“你……你是人是鬼?”
我挑眉望她:“你見過這麼美的鬼?”
柳瓶兒見我說話更是吃驚:“鬼都有驚為天人的容貌的,少顏……少顏分明是男兒的,怎……怎的死了便成了……成了女鬼啊?”
我懶得與她廢話,便徑自進了屋子,見著正在作畫的元瞋,元瞋見著我也是大吃一驚,我如進自家門,悠然坐下,對著柳瓶兒道:“我餓了,給我做吃的。”
元瞋看柳瓶兒,詢問道:“她……是衣少顏?”
柳瓶兒猶豫著點了點頭,元瞋也從木椅上跳了起來,立刻護在柳瓶兒和孩子跟前,問了與柳瓶兒一樣的話:“你是人是鬼?”
我翻了個白眼:“我真的餓了,柳瓶兒,快去給我做吃的,我快一天未進食了。”
元瞋終於放下戒備:“這番頤指氣使的摸樣,也隻有衣少顏才會有。”
柳瓶兒點了點頭,爾後上來捏我的臉:“你真的還活著。”
“感覺不到熱氣麼?死人不都是冷冰冰的麼?”
柳瓶兒終於全然信了我,隻是對我的性別一時還接受不了,最終又欣慰道:“得虧當年你拒了我,不然我豈非成了笑話,女子戀慕女子,我當初真是瞎了眼,你長得這麼美,我早該想到你是女子的。”
我瞥了她一眼:“捏夠了沒?快去燒飯給我吃啊。”
柳瓶兒這才喜笑顏開將手中的奶娃娃塞到我手中讓我抱著:“少顏,先替我抱一下繾繾,我這就去給你準備吃的。”
我一個不防備,就被娃娃塞了個滿懷,奶娃娃瞪大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瞧我,我一時整個身子都僵硬了起來,不自在地回瞪著奶娃娃。
“以後不準這樣頤指氣使地待瓶兒。”元瞋不滿地盯著我。
被他們父女兩這樣盯著,我便來火了,要將手中娃娃遞給崇玉,崇玉搖手不敢接這軟軟的娃娃,我抱著小孩兒如坐針氈,小姑娘倒是一直笑眯眯地盯著我,還不時伸手上來抓我的臉,我便出語唬她:“不準動,不準摸我的臉,不然我可打你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