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1 / 3)

許是被我的視線注目得久了,他忽而便睜開了眼,我的目光來不及轉移便被他抓了個正著,燕王的眼神完全沒有初醒時的迷蒙水霧,清明著一雙眼直直地將我望著,爾後嘴角微微翹起來:“顏兒看了我多久?好看麼?”

“我在想,十年前,你不過十三四歲便能威名遠揚關外,你果真是用兵奇才。”

“十年前?我已弱冠,怎會是十三四歲?”

我大驚失色:“十年前已是弱冠,那麼,如今,豈不是已是而立之年的老頭子?”

燕王露了個委屈的神情:“顏兒這是在嫌棄我麼?”

“你假扮嶽洛,那嶽洛如今是二十又四,我便一直以為你同他是同歲。”

提到嶽洛,我們之間的氣氛沉悶了起來,許久,燕王在我頭頂輕聲道:“顏兒,你可知,皇上想要你這江南首富的所有家產,這才派了我南下,事已至此,我卻並不恨皇上,因為若不是他,我此生根本不會有機會認識你。”

“即便代價是毀了我,你也不後悔?”我喃喃問道。

他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吻,語氣堅定:“不後悔。”

窗外雨聲漸大,我雖然恨眼前人,卻在他懷裏漸漸沒了意識,其實對著他,我以為所設的心房總是這樣不堅固,輕易便倒塌。

也就是這個深夜裏,我才放下心房問了他這些,天亮之後,我繼續視他為無物,旁若無人地做著自己的事,這樣一路到了汴京,燕王先將我安頓了下來,爾後回宮複命去了。

秦欽引著我進了一個房間,看到牆上四處都懸了畫,仔細一瞧,卻都是我的畫像,屏風上也是繡著我的摸樣,滿眼都是自己的樣子叫我有些不自在,想要退出來,卻被秦欽攔著:“少主可知,王爺以為你死了,過了一年時,王爺忽而很慌張地跟我說快要記不得你的長相了,便去求那元瞋給你作畫,王爺說那樣好有個念想,元瞋不從,王爺便抓了柳瓶兒姑娘威脅他,他不得法,便應了下來,王爺無事時時常捧著你的畫坐在前麵庭院裏發呆,有時一坐便是一整天,起先還有人敢過去勸王爺用膳歇息,那日正好是你的忌日,王爺已坐到深夜裏,有丫鬟去叫王爺歇息,卻在燈光下瞧見王爺的淚,那丫頭伺候王爺十年,說從前隻見過王爺讓別人哭,卻頭一遭見王爺自己哭,自是嚇得再不敢去打擾他。”

“你說這麼多,是想表明什麼?”

“我想表明王爺愛你,你不理他便是拿刀子捅他的心,你不曉得,對你的失而複得王爺有多高興,可你看著他時總興致缺缺的樣子叫王爺甚是無力。”

“秦欽,我有沒有說過,你當真是個忠心護主的奴仆,連這等私事都一並替你主子操了心,難怪那時我要殺你,你家主子舍不得。”

秦欽被我一說,便不再吭聲,隻將我引到了臥房處,看著同衣家堡我的臥房如出一轍的院落,我有些怔愣,秦欽便又解說開了:“王爺知道你沒死後便發了八百裏急報回京,讓人照著你從前的院子修葺了王爺的別院,說是待你回來後便要讓你有歸屬感。”

竹林,池塘,花架,當真是與衣家堡的如出一轍,沿著鋪滿蓮葉的池塘,我心緒難平,仿佛看到自己坐在花架下,蓮生在一旁扇風,崇玉立在一旁向我彙報衣家堡大小事宜。

從前的歲月,舊時光裏的夏日,總是這樣的美好,如今又到初夏,卻再不複往日情境。

臥房裏有兩個丫鬟在給我鋪床清掃,房裏點的香甚至都是我從前喜歡的味道,其中一個丫鬟也甚至與蓮生有幾分相像,說話輕輕柔柔,神情有些戰戰兢兢。

我甫一落座,那丫鬟便給我倒了杯茶水,輕聲道:“少主,這是七分熱的漢陽雲霧,現下喝正好。”

我揮揮手讓那兩個丫鬟退下,轉眼看秦欽:“這一路上,隨行於我們後麵的有一輛馬車似乎關押著什麼人,是俘虜麼?是匈奴首領?”

秦欽卻不正麵回答:“待王爺回來你問王爺罷。”爾後快速閃了出去。

我坐在花架下,百無聊賴,發呆到深夜,燕王終於回來了,滿眼盡顯疲態,他走到我的躺椅跟前,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撫了撫我的臉頰,我也由著他去,做足了一副我為魚肉的摸樣任由他欺負。

“回來聽秦欽說,他領了你去那間掛著你畫像的房間,既然你看著不舒服,明兒個我會命人將那些畫像都撤下,收藏起來,你說可好?”他這樣征詢著我的意見,我卻置若罔聞。

“聽秦欽說,你今兒個還問了俘虜的事,我並無刻意隱瞞你,隻是那人是南秋,是那匈奴首領將她敬獻了出來,說是國色,望皇上看在美人的份上莫要對他們趕盡殺絕,我怕你對她起憐惜之情,便一直沒有告訴你,莫要怪我,嗯?”

此番,倒是燕王多慮了,我與南秋並無過多交情,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或許她身世坎坷,惹人同情,可沉浮人世,誰人又不可憐,或許,我衣少顏的境遇說出來比她可憐多了,我如今並無過多精力去同情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