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我摟進懷裏,低低呢喃:“顏兒,不要用死威脅我,永遠不要,你這樣說我有多痛你可知道?”
這一路上,我還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反抗以示對他獨斷專行的不滿。
比如絕食,卻在絕食的第一個晚上,便被他口對口地喂了吃食,任憑我怒目圓睜,任憑我張牙舞爪,他仍是淡然自若地捧著我的臉喂完了整碗的烏雞湯。
我這一把當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徹夜難眠。
後來我還向柳老的學生求過救,奈何,從前視我為座上賓的人如今見著燕王那惡棍便將自家先生的囑托全然拋到了九霄雲外,對我置若罔聞,我隻能縮回手,在心裏對那人色厲內荏地譴責一番。
我還試圖逃跑過,每回落腳住客棧或是住到當地官員府上時,他的房間總會在我隔壁,我自知強行逃跑肯定沒有好下場,便事先躲到了床底最深處,還將床帳堆到了跟前,饒是他懷疑檢查床底,應該也是不能發現我的蹤跡。
待得天亮時,燕王例行進來喚我起床,卻發現床上不見了我的蹤影,他一時以為我在玩笑,還調笑著喊了我兩聲,我自然沒有應答,他這才慌神了,立刻命人進來,在外守門的人卻說並沒有看到我的蹤影,臨窗的是條河,他以為我怕水,便沒派人看守,他在屋裏轉了一圈,翻遍了所有櫃子和屏風後,甚至連沐浴的木桶裏都沒有放過,最後也看了床底,我大氣不敢出一聲,燕王終於意識到我可能真的順著河流逃走了,這才慌忙叫人沿著河流去找我,我都能聽得出他語氣裏的慌亂和抓狂。
待得屋內重回寧靜,我才緩緩從床底爬了出來,我正要下樓去,卻被這家客棧的掌櫃給抓了住,我大駭問他要做什麼。
掌櫃說是那位官爺吩咐了,若見著你便先扣著你。我與他拉扯間,燕王便回來了,見著他的臉,我便心如死灰,我這逃跑尚未成形呢便胎死腹中了。
燕王卻急急走來,將我擁進懷裏,不停地撫摸我的頭:“你去哪了,去哪了?以後別亂跑了,嗯?”
他語帶嗚咽,好似確實著急。我委屈了語氣:“我想回衣家堡。”
他撫摸著我的後背,柔聲道:“以後會帶你回去的,嗯?”對於我逃跑一事,燕王似乎心有餘悸,竟然將秦欽放了出來看守我。還對秦欽說若讓我跑了就要了他的命。
關乎性命的事,秦欽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即便我眼神帶著刀子,他也總在我兩丈開外的地方陰魂不散地守著。
我終於絕望地認識到我再怎麼反抗也終是無效,逃跑無門,便開始了冷處理,對於燕王不作任何搭理回應,視他為不存在。
他說吃飯便吃飯,他說趕路便趕路,他讓我坐馬車我便不會強求要騎馬,他讓我歇息便歇息,甚至他晚上要抱著我睡我也任由他抱著。
他總會從我身後環住我,撫著我的頭發,自顧地說些話,這一路下來,我也知道了許多他從前的事。
比如作為先皇的第七子,他並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比如他五歲時,後宮鬥爭愈發激烈,當年的齊妃,如今的太後娘娘未免他被殃及便將他托付給自己的親哥哥震關大將軍撫養,而自己卻被打入冷宮;比如他年紀輕輕便要跟著舅舅一起出生入死,深入敵穴追擊匈奴;比如他頭一回看到舅舅將敵人的頭顱砍下並肆意狂笑的那個夜晚其實他做了噩夢;比如那一年打了勝仗他隨舅舅一道凱旋回京時他偷偷去了上書房,看到上書房門口那株榆樹下聖上威嚴並濟地訓斥太子讀書不用功,便是訓斥也叫他好一陣豔羨。
燕王這般夜夜抱著我追憶從前,隻說得我昏昏欲睡之際,他總會在我後腦上印下一吻,輕柔道顏兒,不要離開我。
有一回深夜,我被屋外的雨聲驚醒,醒時才發現我竟與那燕王相視而睡,也不知是我睡著了自己轉過身來還是那燕王將我身子扳過來的。
我正要動一動身子,燕王卻收緊了手臂,我的臉又向他靠近了幾分,幾乎要貼上他的胸口,我的頭枕在他手臂上,他的另一隻手穿過我的手臂抱著我的後背,掌心溫熱,他的唇就這樣貼著我的額頭,叫我無處遁形。
夜深時,人的心總會變得異常柔軟,我不知從前那樣心性堅定的人為何在他身上卻總是事有例外,我總是好像很容易便原諒了他,就著昏黃的燭火,我用視線描摹著他臉上棱角分明的輪廓。
他長得是極好看的,眼角總似含著深情,嘴角總似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挺直的鼻梁下一張薄唇緊緊閉著,他這樣閉眼不說話沉睡時自是一派清風明月的摸樣難叫人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