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事。記著別將此事與別人說。”胸口有絲絲隱痛,陸芷清說著禁不住皺了眉,扶著一旁的圍臨著封競慢慢坐了,回了一口氣,解釋道,“我少時不努力,根基淺薄,方才練劍時用氣過了頭,才會至此,小事。”
“少時不努力?姑娘你可將自己說得老嘍。”封競心中笑了一笑,又道,“我一瞧你便覺你是個會吃苦的人,說什麼“不努力”怕誰也不信。看你剛才幾劍精妙至極,我雖不懂劍,卻也覺得厲害,九華堡能與你相比的人怕是沒幾個吧。敢說那不是從小努力的成果?”
陸芷清聽著心中一笑,心道這人說話還算中聽來著。想他不過是個匆匆過客,什麼時候走了也說不定,還傻乎乎地不知曉自己是誰,這相處起來的感覺妙不可言,莫明就輕鬆了不少。靜坐了一會,輕道:“小時哪懂得‘勤’、‘苦’兩字的必要……有人愛著寵著,哄著讓著,便以為世間萬事都會隨心隨意,以為世間道路都是一路平川繁花相送的,就是天上的明月,也是圍著你一個人轉。”不自主便想得遠去了,“將別人的督促之語當成了逆耳之言,被別人催著練幾個時辰的劍,還覺得是別人勞煩了自己。”不由歎了口氣,兀自笑道,“要是早些懂事就好了……”
封競聽她一番話誠然無做,確是從心裏發出的感歎遺憾,心下不由一熱,笑道:“誰小時不是如此?大約都是不聽話的。”沉了一會,道,“我以前有個大哥愛護我,小時不懂,總覺得那是理所應當之事,還覺得他管束太多,以逆他之意做事為樂:他說我是劍才,我便偏去練刀。他說多讀點書好,我便偏不喜文。以致他走了,才覺他的話多麼正確,隻是現在刀不成劍不就,文不通武不精,白白讓旁人笑話。”他說著便想起紀焉罵他的話,心中忿忿一陣,抬頭朝陽一笑,爽朗道,“縱有遺憾,想起來也覺得難免的。我那大哥想來也不會怪我太甚,他向來護我,等哪一天與他地府相見,與他陪個罪,還怕他不原諒我?沒什麼好怕的嘛!”
“可我卻怕……”陸芷清輕語一聲,心中莫明一陣衝動,輕聲道,“陸雲海在時威名赫赫,九華堡是江湖鼇首,而如今,別人看九華堡的眼光卻是摻了憐憫與不屑……我是陸雲海的女兒,堡內眾人對我有太多期望,所以我怕……”
封競聞言驚愕,陸雲海的女兒?他呃了一聲道:“原來是陸芷清陸堡主啊……”語言之間麵上已有些不自在,一時也不知要說什麼話了,甚至覺得先前的對話也挺荒唐愚蠢的。他坐了一會,陸芷清也沒再出聲,封競轉臉去看她,見她臉麵微低,輕思靜坐著,倒沒覺得一點不適不妥。也許……也沒那麼荒唐愚蠢,他慢慢沉靜下來。接受了“陸芷清是陸芷清”這個事實,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突然朝她一笑,淡聲安慰道:“慢慢來吧,什麼陸雲海的女兒九華堡的堡主,說到底,你就是你嘛……”
陸芷清聞言默然許久,再抬頭看他時,眉梢帶著幾分笑意,目光帶著幾分感激,那眼含淺淚,眸如春水,在陽光下橫波泛光,封競瞧著,隻覺得一顆心“咻”地一聲飛到了九天之外,他腦中猛然一個激靈,突覺忐忑不安起來,起身道:“我先回起生菀了,你慢慢忙……”
陸芷清瞧見他站起欲走,卻將先前置於一旁的白皮新書落下了。一手替他拿過,喚道:“你的書。”說話間不免好奇,隨手翻開一頁,一瞧之下,卻是大驚失色。封競轉身回來,本欲拿書,見陸芷清麵色有異,問:“怎麼了?”
“這書誰給你的?”陸芷清沉聲發問,神情語氣已不複剛才的女兒之態。封競一愣,老實道:“午時那位老先生送我的。”
陸芷清聞言瞳孔一縮,執書的指節咯咯做響,封競心驚之際,卻見她五指一緊一頓,隨著一陣裂紙之響,手中之冊竟被她迸成幾百碎片,一陣風過來,吹得滿場都是白花花的殘片。
“哎呀……你你你……”封競欲阻不及,不由道,“你這人怎麼這麼喜怒無常啊!”
陸芷清哼了一聲,執了手中隻剩幾頁的殘卷,沒看他一眼便下階疾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