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孤雨(2 / 2)

陸芷清到得陸雲柏處,做了禮問了好,言詞幾句,如常地話不投機。陸芷清心不在焉地坐於雕花紅椅中,嘴裏時不時地回著話,一雙眼睛卻是望著門外,瞧著一片佛焰花愣愣地無趣。陸雲柏躺於長椅中,問她獨日劍法練得如何了。“我三天前不是與你說過我練到第七層麼?你不必問得這麼勤。鍾離九針沒有到手,上次練功走火的傷都還沒好,帶、衝兩脈依然淤滯。”陸芷清轉眼看他,懶懶道,“傷沒好,這幾個月怕都不會有什麼長進。”陸雲柏冷哼一聲,道:“真是因傷沒有長進麼?怕是你無能的借口罷了。”

陸芷清聞言不回話,這種諷刺她聽得多了,早已沒有回嘴的興致,隻是心中仍不免一遍遍生寒。“九華堡隨便找個人,都比你有天賦。就今日我遇見的一個小侍衛,看著都比你的悟性要高……”陸雲柏未說完,陸芷清卻撩衣起身,隻見她容色不變,徑直走至門邊,撐開紙傘便邁步離開了廂菀。

一路快步,遠遠出了菀門,孤身立於越清池的雕廊之上,陸芷清緩緩收了傘,呆站了片刻,四下清靜無人,廊外細雨朦朧,看著看著,不由覺得傷心悲愴,身體越發覺得涼冷,心中酸痛,又覺疲累不已,軟軟於欄柵上坐了,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風猶冷,雨聲淡漠如常,無人安慰。記得幼時眾星拱月,一哭一笑都有人心疼歡喜,如今旁無一人,悲喜自嚐,不過一年有餘,竟也十分習慣。風吹一陣,臂上汗毛倒豎,冷得要死,陸芷清抹了抹臉,清了清嗓子欲起身來,她側低著腰去撿地上的紙傘,眼光一轉,卻見長廊幾丈之外竟站著一個侍衛模樣的人。那人站在柱邊,呆呆盯著自己看。陸芷清急忙轉過臉去提袖揩了揩眼睛,回過頭來皺眉喝道:“你是誰手下的人,這麼不知事?!”

那人聽他一聲清喝,倒大方邁步走了過來,陸芷清才看清這人模樣,卻是十分麵生,以前也沒有在堡裏見過。他手臂上纏著白色繃布,走路一瘸一瘸地,好似受了什麼重傷,看上去倒是滑稽。陸芷清心中取笑,臉上卻是十分肅色,皺著眉看他慢慢走近,以為他會敬一聲“堡主”,聰明地話應該裝做什麼事也未發生似地走掉。

不想那侍衛及到近前竟不施禮,還正眼打量了她一番。須臾低頭一笑,麵對著陸芷清伸手在懷裏亂掏一番,也不知怎地就掏出一塊女人用的巾帕,一手遞到她麵前,道:“來,姑娘,擦擦。”

陸芷清愣愣看著遞到眼前的帕巾,回過神來一手甩開,立身清喝道:“無禮!”她這一揮手不輕,不自覺帶了幾分氣勁,那侍衛一個甩身,左手傷臂砰地撞到廊柱上,立裏“哎呀呀……”地輕叫起來,他一個站直,笑道:“好凶的姑娘!我看你一人在這偷哭,半身涼薄,發濕鬢亂,虧我憐香惜玉!”

“你!”陸芷清被他一番略顯輕薄之話噎得麵色透紅,怒道,“你小子是新來的?叫什麼!”那侍衛看她發怒,忙退開幾步看著她,眼中笑意淺淺,頗為放鬆不羈,好在相貌端正,乍看上去並不讓人生厭。“我確是剛來的,望江樓著火之時被梁柱砸到,結果被你們九華堡的人誤抬了回來。”他笑,“我叫封競,是止劍宮的人。姑娘你叫什麼名?”

陸芷清一愣,未答他的話,見他彎腰去拾地上的帕巾,眼光不經意掃到帕角的“沾衣”兩字,質問道:“這是劍侍楊沾衣的帕子,怎會在你這登徒子手裏,可是偷來的?”

“登徒子?姑娘你這可是胡亂判斷人。我封競並非你所想之人哪。”他連忙解釋道,“這也說來話長,當日那截斷梁本是要砸到楊沾衣身上的,若不是我憐香惜玉,這身傷可就長在楊姑娘身上了。她心存感激塞塊帕子給我,怎就變成我的不是了?”

這人看來確實不是九華堡的人,陸芷清想,若是,哪會蠢到邊堡主也不認識,也罷,不識得最好,她籲了口氣,淡道:“你即是止劍宮之人,便盡快回止劍宮去吧。”說罷起傘出廊欲走。

“可我這樣子如何回得去呢?”他追上幾步,想去拉陸芷清的手,想起陸芷清肅嚴的模樣又不敢了,眼見她一身氣質姿容高貴不俗,即使身著素衣簡服,也認定這人在九華堡應是個人物,便急道,“替我向你們那位據說“一直很忙”的九華堡主說幾句,讓他派人將我送回去,或是差人送信至止劍宮,說我沒死也好阿。止劍宮的大祠堂裏,怕早立了我的牌位了!”

剛走出幾步的陸芷清背身一聲輕笑,卻是也沒回頭。封競看著她持傘走遠,愣看了幾分,突得想起什麼似地喊道:“姑娘!”陸芷清聞言側了頭,淡道:“什麼事?”

封競本想說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呢。一時眼中看她長身持傘,亭亭玉立,雨中半邊側臉如晚日淡色的牡丹,長眉英氣,鳳眸冷睇,說不出的滄涼出塵的模樣,這竟與他之前見過的種種女子全不是一個感覺,封競驀然出神,一時忘了要說什麼,胡亂道:“呃……你的傘挺好看的。”

陸芷清莫明所以地抬頭看了看傘麵,三十六骨描竹黃傘,怎麼也瞧不出什麼特別之處。她心中哼了一聲,看了一眼封競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