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詹姆斯·瑟伯——堤壩決口的那一天(3 / 3)

在那段時間裏,陽光靜悄悄地普照大地,哪兒也沒有洪水來臨的跡象。要是有一位飛機上的旅客這當兒朝下觀望那群慌忙逃命的人,他簡直難以推測出這種現象的原因。在那位觀察家的心目中,這勢必會激起一種異常的恐怖感,就跟看到那艘瑪麗?賽萊斯特號船隻一樣,它被遺棄在海麵上,船身悄悄地燃燒著,寧靜的甲板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我有一位姨媽名叫伊蒂絲?泰勒,她那時正在高街一家電影院裏(場上正在放映威?斯?哈特主演的一部無聲電影),忽然間響起一陣越來越響的通通跑步聲,把樂池裏鋼琴伴奏聲蓋過了。接二連三的喊叫聲也隨著奔跑聲響起來。一位坐在我姨媽身旁的老頭兒,嘟囔幾句,也站起來沿著通道小步跑掉了。這可把所有的人都驚動了。霎時間,觀眾就把幾條通道統統堵塞了。“著火啦!”一個總預料自己會在戲院子裏給燒死的女人大聲喊道;可是這當兒外麵的喊聲更加響亮更加密集了。“堤壩決口了!”不知是誰這樣喊了一聲。我姨媽身前一位小個子女人驚叫道:“快往東邊跑!”於是大家便連推帶搡、連揪帶拽地把婦女兒童推倒在地,向東蜂擁擠去,最後連滾帶爬地出現在街頭。電影院裏,比爾?哈特正在銀幕上安穩地耍無賴嚇唬人,那位彈鋼琴的勇敢姑娘響亮地伴奏著《搖船曲》,接著又彈起那首《在我的閨閣裏》。外麵,男人像潮水一般穿過州府大院,有些人正往樹上爬,一名婦女不知怎地爬上了那座名為“國家幹城”的紀念碑,那上麵的謝爾曼、史坦頓、格蘭特和謝裏登的銅製塑像正在冷眼旁觀這座首府崩潰瓦解。

“我朝南跑到州府大街,又朝東跑到三馬路,再朝南跑到市府大街,然後就一直往東奔去,”姨媽寫信告訴我,“一個瘦高個兒的女人,兩眼冷酷無情,下巴顯出性格堅定,在大街中央從我身邊跑過去。盡管四下裏一片喊聲,我當時卻還沒鬧清究竟出了什麼事。我加把勁才追到那個女人身邊,因為她雖然看來快六十歲了,跑步的姿態卻很輕鬆優美,身體好像棒極了。‘怎麼回事?’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她倏地朝我瞥了一眼,又馬上朝前看,加快一點兒步伐。‘別問我,去問上帝!’她答道。

“我跑到格蘭特大街,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以至於赫?羅?馬洛裏博士一一你想必記得那位長得像羅伯特?布朗寧、蓄著白胡須的馬洛裏博士吧一一反正,我在五馬路和市府路拐角處思開的馬洛裏博士,這當兒又趕過了我。‘它追上咱們啦!他喊道,我也確信不管那是什麼,它真的追上我們了,因為你知道馬洛裏博士的論斷一向很有說服力。我當時並沒聽懂他的意思,可後來才搞清楚。原來他身後有一個蹬旱冰鞋的男孩,馬洛裏博士誤把那雙旱冰鞋的沙沙聲當作洪水奔騰聲了。他最後跑到牧師大街和市府路拐角的哥倫布女子學校門前,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動彈不了了,等待著那泡沫滾滾而冰涼的賽俄托河水把他淹沒。足蹬旱冰鞋的男孩從他身旁滑過去,馬洛裏博士這才意識到他一直在逃避的是什麼。他回頭朝大街望去,看不見有什麼洪水來犯的蹤影,可是他休息片刻之後,還是朝東慢吞吞地照跑無誤。他在俄亥俄大街追上了我,我們倆便在那裏一塊兒休息。我敢說那一陣子足有七百多人從我們麵前跑過去。叫人好笑的是他們個個在徒步奔跑。好像沒人有膽量停下來去發動一下自己的汽車;不過我記得那年頭的車輛都得用手搖把在車前麵發動引擎,也許這就是不坐汽車的原因吧。”

第二天,全城一切事務照常運行,好像啥事兒也沒發生過似的,不過沒人開玩笑逗樂。隻有兩年多以後,你才敢輕描淡寫地提一下那次堤壩決口的事。甚至現在,20年過去了,仍然有些人,馬洛裏博士就是其中之一,你一提起那次午後大逃亡,他就會緊閉雙唇,一聲不吭。

吳美琪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