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道黑壓壓的人流在所有通往東邊的街道上移動;這些人流起源於幹貨店、辦公大樓、馬具店和電影院,接著又把溜出來的家庭婦女、孩子、瘸子、傭人、貓狗彙合成的一道涓涓細流卷進主流。人們撇下燃著的爐火和煮著的食物,敞開大門就往外跑。可我記得我媽倒是把家裏的火燭都滅了,隨身還帶上十來個雞蛋和兩個大麵包。她原來計劃隻過兩條橫馬路,到陣亡將士紀念堂樓上一間灰塵仆仆的房間裏躲一躲,那些房間裏一直儲藏著一些舊戰旗和舞台布景,有些老戰士偶爾在那裏聚會聚會。然而那群沸沸騰騰的男女老少,嘴裏高喊著“往東邊跑”,把她和我們全家也卷進了洪流。爺爺到了牧師大街才徹底清醒過來,他像一位複仇心很重的預言家那樣轉向逃命的群眾,規勸大家按次序排成行列行進,擋住那些南軍狗崽子。後來他本人也終於意識到原來是堤壩決口了,便大聲吼道:“快往東邊跑!”他一隻胳臂夾住一個小孩兒,另一隻掖著一名42歲左右職員模樣的小個子,我們就這樣漸漸追上跑在前麵的人群。
城北海斯堡那邊趕巧舉行過一次武裝演習,因此一批四散的救火隊員、警察和全副武裝的軍官也加入了那驚濤駭浪般的行列,給它增添了不少光彩。一個小姑娘跑過一個門廊,見有一名步兵中校正在那裏打瞌睡,便扯起尖嗓門喊了一聲“快往東邊跑!”這位軍官受過服從命令是軍人天職的訓練,當機立斷、頓時縱身跳下門廊,全速向前衝刺;很快就趕過了小姑娘,嘴裏也喊著“快往東邊跑!”他倆沒費多大工夫就使那條小街上的住房全部撤空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一個搖搖晃晃的胖子攔住中校問道。中校放慢腳步,問那個小姑娘到底出了什麼事。“堤壩決口了!”小姑娘氣喘籲籲地說。“堤壩決口了!”中校也跟著吼道。“往東邊跑!往東邊跑!往東邊跑哇!”轉瞬間,他便懷裏抱著那個筋疲力盡的小姑娘,率領一群從客廳、店鋪、汽車房、後院和地下室召集出來的三百多人組成的浩浩蕩蕩的隊伍拚命向前逃跑。
從來沒有哪位能夠精確估計出1913年那次大潰退究竟有多少人參加了,因為從城南頭的溫斯羅裝瓶廠一直伸延到往北6英裏的克林頓鎮所發生的那場虛驚就像開始那樣突然,一下子便結束了;那群逃難的烏合之眾和達官貴人慢慢溶散,溜回家去了,撇下街頭一片空曠寧靜。全城卷入的那場哭喊嚎叫、亂糟糟的大撤退隻延續了不到兩小時。有幾個人居然遠遠跑到12英裏開外的雷諾斯鎮;另有50多人到達8英裏以外的鄉村倶樂部;大部分人筋疲力盡,幹脆不跑了,或是爬到4英裏以外的富蘭克林公園的大樹上麵去躲避。民兵們駕駛著摩托車四處奔波,通過喇叭筒大聲喊叫:“堤壩沒有決口!”這才終於恢複了秩序,驅散了恐懼。可是一開始,這種措施倒更增添了混亂,加劇了恐慌,因為許多驚跑的人還當士兵們在喊叫“堤壩剛剛決口了!”以使這場災難得到官方的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