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是童家長媳,童懷德之母,出身於馬蹄鎮普通人家,性情柔弱。她的年紀不過四十出頭,卻因著勞累和憂心半白了頭發,每日長籲短歎,念叨著要去陪亡夫。隻是兒子還未成家,不敢輕生。
當她如平日一般就著燭光撫摸亡夫送與的那隻玉釵時,卻發現兒子匆匆忙忙,離開了家。
這麼晚了,德兒出去做甚?
這時已是近乎子時,馬蹄鎮已經開始宵禁,街麵到處是巡防營的人,這時候出去肯定被抓住,她不免有些擔心。
可等張氏追到門口,童懷德早已沒了影子。她不敢出去,隻好回去等著。
童懷德其實並未走遠,出了門,便竄進了院牆外的巷子裏。
“童兄可算來了!”
黑暗中傳來一道聲音,仿佛幽靈,童懷德卻並不奇怪,三兩步便到了一人麵前。
他聲音壓低,語氣帶著一絲不滿,說道:“找我什麼事?”
“我隻是來瞧瞧,看童兄還記不記得你我的約定——”黑暗中聲音繼續傳來,“看童兄來的速度,想來是不曾忘記的。”
“當然沒有——”
“童兄信人,那接下來就按我們說好的安排?”
“自然。”
“那就好,”黑暗中的聲音依舊帶著戲謔,說道,“我還擔心今天貴家主委以重任之後,童兄受寵若驚,後悔了呢!”
那聲音透著輕巧,但童懷德卻如雷在耳,他聽出來了,這人是在警告他:我在童家還有內應。
隻能是這種解釋了,不然家族議事的內容這人怎麼知道?
不過,究竟是誰?
他這樣想著,語氣卻變得恭敬起來,回道:“怎麼會後悔,新仇舊恨,哪裏是安排個差事就能還完的……隻不過,方兄真能助我坐上家主之位?”
一聲方兄,如風般吹過,將一片陰影驅散。月光瀉下,將黑暗中一人揭露。是個年輕人,眼睛放肆,臉色陰沉,右手上握著一隻折扇,有節奏的敲擊在左手心,在深巷裏發出一陣瘮人的啪啪聲。
方疇看著童懷德,眼裏滿是自信,說道:“當然,到時候貴家主重傷,我再暗中叫人相助,你那位廢物一般的二叔怎可能是你的對手?”
“最好如此,否則到時候別怪我將你的事說出去,勾結外人,謀害自家叔叔,尤其還涉及陸家,哼哼——”
童懷德說完,便轉身準備回家,自己出來時母親還未睡下,可能注意到自己的離開,如果不快些回去,恐怕會憂心。
方疇並不留他,反正目的已經達到,說了一句“童兄放心。”也飛簷而去,鑽入一片黑暗之中。
童懷德推門而入,果然發現張氏正在院子裏等他,掏出一塊手帕,假裝拍打上麵的塵土。
張氏見他,果然滿是擔憂的問道:“德兒,這麼晚了,你出門做什麼?”
童懷德將手帕揚給她看,說道:“沒事手帕不小心掉外麵去了,我去撿回來。”
這理由很蹩腳,可是張氏信了,臉上烏雲見日,有了些平和:“你這孩子,一塊帕子而已,如果恰好被巡防的兵將碰到,怎麼得了?”
“沒事,娘!我不回來了麼——你快去歇息去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睡了,又嫌我囉嗦。”
張氏碎碎念著離開,回了房間,童懷德卻沒動,現在院子中央,看著冷厲的月光出神。
兩天前,當他走在街上,一個人突然與他擦肩而過,對他暗暗招手,眼裏帶著戲謔。
他頓時急了,那個人手裏拿著一隻普通耳環,街邊隨處可見的東西,可是他分明記得是他母親之物,心裏惶恐,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