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不知您有沒有想過?她苦澀地思索著,如果厲鬼,真的有了醫者的心性,願意保存內心最後一絲善良,最後一縷曙光,那麼,她放下的屠刀,在再次被舉起來的時候,不是對向他人,而是,對向,自己!
她踉蹌了一步,忽然覺得有種從未有過的憊懶要將她淹沒窒息,她轉身斜靠在美人靠上,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透過他發間疏疏的縫隙,一池的荷花開得爛漫,她卻覺得像極了那日晚上的人和煙花,輕微如末,轉瞬便不複存在了。他張了張口想要問些什麼,被她揮揮手拒絕了。其間深深地吞吐了幾口濁氣,本就蒼白的麵色更為單薄,金紙一般搖搖欲墜。
她從隨身攜帶的藥瓶中取幾顆安神的服下,眉目間的倦色才稍稍地舒緩了一些。隨後動作極慢地掙開他的攙扶,道:
“不礙事的,許是舊疾複發了。”
他墨玉般的眼眸中略有歉意,望向她的目光是青衫似的微涼,確是萬分憐惜:
“是我的錯,你一個姑娘,斷是不該聽這些血腥的東西的。”
一句話就把她還想打聽的心思作罷,隻得勉強笑笑道:
“那好吧,我去走走。”
他
不放心地跟了上來,也是默不作聲地伴著,低眉含笑。
她自然是知道所謂“舊疾複發”不過隻是個借口,真正讓她心神難安的,倒是想起被主上收留後的日子,那種超過人極限的挑戰,那種身體上無限延伸的疼痛,還有善良與血腥的融合,白晝與黑暗的轉換。主上為了讓她達到他所希望的高度,不惜花費極大的心血親自培養,那段身處地獄一般的時光,人像蟲豸一般卑微苟且活著,放下身段與尊嚴,撕裂般地扯著她。即便是多年之後,她真的成了主上希望的一樣,在每個午夜,她夢裏常回那個黑暗的角落,血與肉的橫飛,男人冷酷的眼眸,最後都見見破碎崩塌,她每每掙紮著從夢裏醒來,大口喘氣,愈發覺得痛苦。
怕是這一切都快成了她心底的修羅。
哪怕上天厚愛,再許她一世,也不讓這些夢魘擺脫她的腦海。
“你在出神。”身邊溫和的聲線突兀響起,然後融進空氣裏。
她恍然回神。
即墨亦簫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直至她眸中渙散的光漸漸聚攏而來,才頗為擔心地收回目光,道:
“
你很不正常,像失了魂一樣。”
她低垂眼簾沒有說話,環顧四周人影甚少,便抬手摘下了麵紗。
鮮嫩的荷香和清爽的空氣一下子撲到了她的鼻尖,仿佛洗滌幹淨所有的汙穢。真好,她還活著,活著。這裏沒有沒有主上,沒有哲惠,這裏的獨孤木落沒有上一世那麼血腥的過往,至少她還沒發現,亦或是,現在沒有。那個人稱“雪觀音”的獨孤木落死了,而她“鬼醫”需要依舊好好地活下去。這是永遠無法選擇的命題,也是她的榮幸,需要珍惜。
女子舒眉一笑,清麗的容顏更顯秀美絕俗,衣袂翩翩,墨發在初夏的風中娓娓出馨香陣陣,眸色脈脈間,湧動著不變的神情。
又重新戴上結拜的麵紗蒙麵,她片頭略有些俏皮地挑挑眉梢,笑道:
“我想去對麵走走。”
他立即溫雅地頷首,也沒再問些什麼,道:“那便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