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遠遠地望著那與夜空似乎融為一體的黑裙黑發,再轉一眼她身側,溫潤如玉,清素若月一般格格不入這黑暗的頎長背影。
容貌隱在黑暗中,眼底一閃即逝毒蛇般的嫉恨。
她看不慣,這眾星捧月般的女子。
於是她想毀掉。“蕭卓。”她張唇輕輕喚道。
這時才發現原來那女子身旁竟還有一個人影,清冷孤傲似夜空中的鷹,就一直站在黑暗中,墨瞳冰寒仿佛終年不化的冰川,黑衣孑然獨身月明中。
男子並未回答她,那女子也不惱,又道:
“殺了她,記得別讓她死得太痛快。”
她露出一個絕美但殘忍的笑容。赤紅欲滴的紅唇在黑暗中閃耀,仿佛沾滿了洗不幹淨的鮮血。
蕭卓低垂下目光。
一瞬間竟浮現出獨孤木落秀麗脫俗的容顏和冷漠如冰的話語:
“下蠱的人手腳真是利落,這蟄伏在體內的毒瘤,一經她的觸發,嗬,生不如死,絕對不是一個笑話。”
他一看到她,就回想起那令他無比寒心的話。
為了可以掌控的忠誠,她真的變了,變得不擇手段,變得心狠手辣。
但是他真的做不到離開,做不到拋下她一個人離開。
哪怕她要他去死。蕭卓閉上眼睛,一遍一遍地回想他們初見時的場景,她救下了一無所有的她,為他療傷,為他找合適的師傅。
更重要的是,她收留了他,給予他以前從未得到過夜從未奢望過的東西
——平等和援助。
像一道無可替代的光,照進了重重陰霾下荒蕪的田地,照亮了一些永世難忘的黑暗往事和角落。
他本來要死的,凍死在冰天雪地裏,上一輩的仇恨,不由分說地落在他頭上,他撫了撫唇,猶記得父親死後,他和母親就開始逃。
從最東邊逃到最西邊,那些人死死地追著不放。
母親央求了一家又一家,而父親的那些“故交”,那些“摯友”,看向他們的眼神猶如看向瘟疫一般,叫囂著逃離。
女子破碎且淒涼的哭求一陣陣地從華貴的府邸中傳來,卻久久不應,整個燈火通明的大廳裏空曠得隻剩下了回聲。
清瘦年幼的孩子,一身破爛的黑衣,死呆呆地候在無人的寂寞大雪中,聽著絕望的聲響,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母親後來終歸是死了。
他不敢明目張膽地為她辦一場葬禮,最普通的也不行,會被察覺,隻好在半夜偷偷地溜出,於是第二日鬱鬱蔥蔥的山野之間,悄然豎起一塊簡陋的墓碑。
他想,母親生前在紛雜的糾葛中度過,那麼死後,就一定喜歡他為她尋的一塊淨土。
再後來?
再後來……
再後來的記憶就開始變得模糊而淩亂,他半眯起眼思索,覺得那些破碎而透明的句點,他無論如何怎麼拚湊,也沉寂得隻剩下散開的沙沫,從指間無聲地溜走。他是在苦難中浸泡大的,所以一點一滴的幫助對他而言,都是極度的珍貴。
炎奴鈴救他,助他,收留他,這份恩情他是要記一輩子的,這份恩情,他總想著拚了命來還的。
卻奈何,她也不再是他當年的她。
命理交錯,他仰麵望天,夜空星辰幾點,隻道是不知,孰對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