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39 生活,是一個滄桑而平淡的詞(1 / 3)

現在,擺在我麵前的路隻有一條,那就是生存下去。隻有生存下去,你才有談到生活的機會。可是,現在我的工作又沒了,那麼該怎麼生存下去呢?

想了想,我想起來同村的有個老鄉在東鎮的某個建築工地上幹活,看來,我隻好去那裏先找個活幹,這樣才能騎驢找馬。

那裏先找個活幹,這樣才能騎驢找馬。

想到這裏,我攔了一輛出租車,說了工地的名字,然後車子就像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十多分鍾之後,我出現在局長樓旁的一個正在建設的工地,正好碰見老的老鄉林剛出來。他一看見我,就說,“嘿,小龍你咋來了。”

我點了下頭說,“到你這裏來要晚飯吃,不知道你可以幫我問問你這裏還缺人不?”林剛說,“這是小事兒,一會我和秦隊長說就行,隻是,你能幹得了這裏的活嗎?咱們這可是每天早四點半就開始幹活,幹到七點吃早飯,七點半再開始幹,幹到十一點半休息,吃飯,下午一點再準時幹活,一直到天黑。每天十五塊錢。”

我說,“每個工地都是這樣,我可以幹的。”

林剛說,“那就沒事兒了,我領你去見秦隊長,然後再去工棚子裏給你收拾個鋪位出來。”

我點了點,和林剛一起去見了秦隊長,秦隊長看了我一眼,說聲行之後,我就和林剛往工人休息的工棚走去。

進了工人休息的工棚子之後,我才看清楚這是一種搭建的相當簡陋的房子,用紅磚先建起一個空曠的光板房,上麵釘木版,再鋪上油氈紙就可以了。然後屋子裏是一條大通鋪,都是用木版釘的,上麵放一條草簾子,每個人在晚間就是休息在這草簾子上。這樣的房子四麵透風,在夏天還算可以,但在北方隻要到深秋天兒一冷,工人就遭罪了。我看了看這裏的環境,知道自己將有一段歲月要在這裏度過。

吃完了午飯,因為和林剛都是力工,所以,林剛帶著我以及另外兩個力工去找一個滿臉大胡子的力工班班長,具體幹什麼活都由他來指定。

最後的結果是,那兩個力工去樓上給瓦匠師傅做徒工,打下手,我和林剛則被分派到後台的運料組,負責給攪拌機上料,比如把沙子水泥放在一起,攪拌出適合的灰漿用來砌磚,或者把沙子水泥還有鵝卵石放在一起,攪拌成配比度達標的混凝土來澆灌已經綁好鋼筋的鐵籠子。

我和林剛的勞動工具是一人一輛獨輪車,等我們領完了安全帽之後,我就象一隻走投無路的野獸,在生活的獵槍到處追殺下,躲進了工地,不得不加入民工的行列。用喝著鄉村的水,吃著鄉村的米長大的生命,把所有的血汗和青春都注入城市的肌體,來換取那幾張微薄的紙。這一輛獨輪車就象擺渡人腳下的船隻一樣,在生活的河流裏,開始擺渡我的青春與夢想。

推獨輪車這個玩意兒,看似簡單,實際上還真不怎麼太容易掌握,因為推重車的時候絕對不象推空車那麼容易,推空車可以象鳥兒在空中自由地飛翔一樣,任意奔跑,一旦車子上要是滿滿地裝上沙子或者石子一類的物品,再趕上要跑一段木跳板,那麼就得兩手握穩車把,用身子不停地來回擺動而保持平衡。時間常了,才可以把推重車像推空車一樣輕鬆。

我一開始還真的找不到這其中的竅門,有工齡比我長的工友看見我一副笨拙的樣子,在笑了幾聲之後,指點我其中的門道。要把身子盡量放低,要讓雙腳有力地扣住大地,一步一個腳印,來不得虛的。我實驗了很多次之後,終於可以熟練掌握了,怎麼推車,或者推多重的車也不翻的竅門時,忽然覺得生活原來就是這樣,隻有把自己的雙腳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去生活,人生才沒有覆舟之危,隻有把身體放低些,對生活保有最大的謙遜,生活才能給你平穩的回報。

可是,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掙上一大筆錢,讓我的家人都過得安康富足。 可是,即使我想又能怎樣?趴在被窩裏做夢,就可以填飽肚子嗎?就可以生存下去嗎?連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沒有,還談什麼理想呢?

每天我都在這樣的自己與自己的對話中開始與結束。開始了一種生命的沉默的等待,一種本身就是崩潰的行為。我知道,如果自己長此以往下去,那麼在時光的大水把自己的額頭衝出一條條溝壑之後,自己的靈魂將在等待中枯萎,自己的夢想也將在等待中風化成荒園,除了斜斜的陰影在牆前牆後進進出出,還有什麼呢?或許還會字某個不起眼的牆根下,看見一兩隻小老鼠在搭建它們的窩,或許還會有蜘蛛一邊在牆上漫步,一邊織出一條可以讓它通往天堂的梯子。我的夢想將成為這些動物的樂園,可是我呢?

我還在工地這塊土地上,種植著自己理想的莊稼。我這個農民的兒子一開始就犯下了這樣的一個錯誤,水泥鋪就的柏油路麵,是缺少泥土的養分的,是不能生長得出莊稼的。除非,肯用放棄靈魂做代價,以自尊做養料,才可以生長出一種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莊稼,可惜,這個道理是直到多年後我才明白。

時間就在這樣沉悶而枯燥的日子中一次又一次地複製著,一轉眼,我來這裏已經幹了三個月的活了。因為當初來工地的時候,講好了是工地管吃管住的,所以平常並不需要花什麼錢。這天大哥從鄉下趕來了,在工地找到我,看著他滿麵汗水的樣子,我不僅有些心疼,還有些愧疚。在前麵我就說過,大哥這個人從小就老實,因為小時侯我們家窮,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不要說像別人家那樣吃大米白麵,就是吃自家地裏生長的大玉米都困難,而為了能讓我多學點知識,學習成績一直高居班裏榜首的哥哥忍痛放下了自己喜愛的書本,每天都徒步到離家二十多裏遠的一個酒廠打工,用自己三個月的血汗錢買了一輛自行車,並自己動手用紙殼糊了一個箱子,然後從幾十裏遠的鎮子上的一個雪糕廠進一些價格比較低的雪糕,開始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叫賣。運氣好的時候每天可以掙個十五六塊錢,運氣不好的時候,能夠保住本錢不虧就是好的了,所有掙的錢都給我買了學習用的書本,甚至連那些因為賣不出去,而幾近融化掉的雪糕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口,嚐一嚐那清新甘甜的味道,而是回到家裏用一個小茶缸子盛著,等我放學回來喝。而這,是一個隻有十二歲多一點的孩子在做的事兒。哥哥說,我的身上也延續著哥哥的學業夢,一直以來他都認為我可以實現他的夢想,總有一天我會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裏,自由地翱翔在知識的海洋,可誰知,最後的我竟然因為交不起三十八塊五毛錢的學費而退學,直到今天,我還可以清晰地想起哥哥當時知道我退學的失望甚至絕望的眼神。每當想起,我的心都會不由自主地疼,直至痙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