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的橋,木橋,橋麵光潔,約一尺寬,橋分三節,每節約五百米長,每節都有細細的杆子撐著。
橋下是水,平靜如鏡,顏色有點淡黃。
橋的兩邊的堤岸是亂石堆砌的。岸上是山。
對麵有樹。路在山表,樹下隱隱約約露出人形。
第一節橋是光禿的,兩邊沒有欄杆。堂哥跑在前麵,說:要一鼓作氣,就跑過去了。堂哥約十六、七歲,耗子一樣溜過了第一節橋。堂哥過去,橋就開始晃動。我像蟲一樣弓起身子,雙手抱著橋麵,力圖讓自己固定下來。堂哥已經過了第二節橋,在第三節對我說:往前麵爬,前麵的橋有半邊欄杆,抓住欄杆就過來了。
第二節橋的右邊果然有欄杆,不鏽鋼管製的,如嬰兒手臂粗。隻是,很長的一段都是橫在橋上,跟橋沒有連接。但它是鋼的,我相信鋼的力量很頑強。我戰戰兢兢摸過去,抓到了不鏽鋼管的橋欄杆。我還沒有驚喜,那欄杆就如一條軟繩,帶著我墜了下去。
水麵很寬,水麵很平靜,我跟水的距離在一寸之間。我把住鋼管,努力不讓自己掉進水裏。我對水充滿畏懼,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害怕水。我不知道我是會遊泳的。其實,我到大海裏遊泳過。我忘了這些,我一心一意地要上橋。
這不是奈何橋。過橋前,沒有孟婆來送別,也沒有喝任何湯藥。我們隻是想過去,甚至沒有目的,隻是過橋。
這僅僅是一座虛構的橋。生活就是那樣,明天通通都是虛構的,隻有經曆了,我們才有感覺。這橋不在現實中,在哪,我不知道。但它在等著我經曆。或早或遲,我都會遇到。現在它是虛構的,就像我們出門一抬腿就掉進陷阱一樣,虛構的。
堂哥見我在水麵掙紮,從上麵放下一個水瓢來,讓我踩著它,浮到對岸來。那水瓢就是一個窄頭的葫蘆做兩半分開的,盛不下一隻腳。我用左手試了試,水瓢就傾斜了,水湧了進去。我放開手,水瓢就飄了出去。遠處,一隻鴨子看了看我,就遊走了。
我唯一的路就是往上攀爬。
掉進水裏,我不知道上不上得了岸。我心裏沒有底,過橋就是不二選擇了。
橋上麵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影。
這橋成了我一個人專有的了。
我往上攀爬,還要防止自己墜落。我懼怕萬劫不複,所以奮力向上。
單薄的橋沒有變化,我也沒有變化。我爬了上來,也爬過了第二節橋。
第三節橋兩邊有幹稻草圍著,上麵有幹稻草蓋著,進去之後,如進去了一個狹窄低矮的幹稻草棚,隻能坐著,什麼也見不著。橋麵向下傾斜,坐在橋麵上,兩手一劃,無驚無險,就到了橋的這頭。隻是,堂哥不見了。我沒有去深想什麼,不見了,就是一種分別,分別了,就不用去找了。找得回來的分別,也不一定就是圓滿。
我回頭看了一眼,包括橋,橋的那麵。橋立在離水麵很高的地方,撐著橋的杆子很細,搖搖欲墜。橋的堤岸上,是光禿禿的山,如一瓢潑墨。
我走了,心裏並不輕鬆,我回到了現實。
我不知道生活是不是這樣,處處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