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老公爺入大殮的壽服,是他的官服。
頭戴進賢三梁冠,身著山龍九章服,玉帶束腰,足登如意雲紋朝靴,等喬綠衣親自將一枚溫潤翠綠,剔透無暇的琀蟬放進喬老公爺口中用以壓舌後,也就要入棺了。
禮部在喬家敲了雲板後不入,就已經派了人來接手一切喪葬事宜,隻是如今皇帝與皇太後同時登遐,皇後詔三公典喪事,禮部與宗正自焦頭爛額,相較之下,喬老公爺的喪葬之禮,也就沒有那麼周全了。
釘棺後,喬綠衣一身孝服跪在紅白拜墊上向前來吊唁之人行拜禮。
好在,因為宮中大喪,百官皆到入宮服喪哭靈,所以來喬國公府赴吊之人就少了許多,而且皇後特地下旨,因喬國公身故,體恤她喪父之痛,特令她在家中為大行皇帝與皇太後服孝哭喪。否則,如此家中行拜之後,還要跪到宮門去哭喪,喬綠衣這個身子,還真是受不住。
一直到了晚上,何林蒲才身穿白單衣,頭戴白幘,一臉疲憊地從宮裏回來,他沒有回何府,而是直接去了喬國公府。
還沒走進靈堂,就遠遠地看見喬綠衣容顏憔悴地跪坐在拜墊上,頭靠著桌子,與那白慘慘的桌圍子相映,越發的顯得一張臉慘白沒有身血。此刻她正在一張張往花火盆裏丟著紙錢,抿緊了嘴唇,和身後紮得整整齊齊的靈人一樣的沉寂。
那是一種沒有生氣的哀傷。
沒有由來地,他忽然就想起了當初在悅和樓跟沈修閱打架時的生機勃勃。隻是那個時候,他並沒有想到,僅僅隻是半年的功夫,竟然就物是人物,在她的身上,發生了這樣驚天動地的變化。
不僅僅是讓她,就連他,也都是措手不及的。
他慢慢地走進靈堂,先是在喬老公爺的靈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然後才跪到喬綠衣身旁,問她:“跪了多久了?”
喬綠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沙沙地問:“宮裏怎麼樣了?”
何林蒲歎了口氣,“國不可一日無君,在大行皇帝的靈前,群臣們都在向皇後提議立新帝呢。”
“太子?”
“不止,當初太子身上的那幾樁官司,並沒有解決,隻是喬伯父用慶國公府的事給暫時揭過去了而已。隻是此時立新帝之事迫在眉睫,太子雖占了名位,但是其在百姓朝臣心中的品德已壞,並不是適合的新君人選。”頓了一頓,拉著道“但是他到底是當了這麼多年的太子,還是籠絡了一些大臣的。現在就新君之選,已分了作了兩派。”
兩派?喬綠衣終於跪直了身子。
“還有誰被屬意於新君人選?”
“九皇子。”
喬綠衣想起喬老公爺說過的,九皇子生母位份甚為低微,僅為一才人。而且九皇子其人年方四歲,生性膽小怯懦,身虛體弱,母族更是不顯。如若由他即位,確實更易為皇後所拿捏。
“這麼皇後是屬意於四皇子了?”
“不,”何林蒲搖頭,“我和皇後都屬意於太子。”
喬綠衣麵色立變,她麵色陰沉地問:“為什麼?”
太子楊昶做了十幾年的傀儡太子,隻是因為他心中對喬老公爺忌彈,所以才一直隱忍。想起當初在太子府時,這個太子在念及她和她們喬國公府時,那一臉的陰沉模樣,還有當初的那場刺殺,這一切都無不昭示著這個太子,對於喬家的積恨有多深。
何家支持他登大寶,這與將喬家往萬劫不複的深淵裏推有什麼區別?
何林蒲摸了摸她的頭,扶著她在拜墊上坐下,微微使力按壓著她的雙腿,邊輕聲道:“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爹遺言交待了守喪三日不忌婚娶,但是我們還有三個月的國喪要守,仍舊是沒有辦法成親的。你說,我們要怎麼辦才好?”
喬綠衣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提這個,怔了一怔,抿了抿嘴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國喪是必須要守的,沒有任何人可以例外,否則就必然是死罪。依她現在沒有喬老公爺相護的情況下,是絕對不敢在國喪期裏亂來的,還有七個月之後的孩子降生,這都是要命的事。
她不是喬老公爺,在孤身一人的情況下,腰杆子硬不起來。所以,她隻能再次求助何林蒲,“那你說……該怎麼辦?”
何林蒲將目光投到眼前的黑漆紫檀木棺材上,目光幽深,“這事我今天已經跟皇後說了,不管怎麼樣,我們也要在這幾日先把親成了,孩子的事,等孩子降生以後再說。”
喬綠衣皺眉,“就算是皇後,隻怕也不好辦吧?”事關國喪,哪怕她成了太後,怕也不能左右這件事。國喪是大,誰都不敢冒這個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危險。
“所以,我們才要支持太子登基,隻有他一道聖旨賜婚,我們才能夠名正言順的成親。”
“可是九皇子登基也可以啊!”
何林蒲搖頭,“九皇子不可以。一旦九皇子登基,下了這道聖旨,那何家就必然要成為眾矢之的,到了那時,才是真的禍起蕭薔了。而且,”他微微湊近她,在她耳邊低語,“九皇子的身體已不足以支撐到我們的孩子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