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論身體與心靈的相互生成(1 / 3)

身心問題即身體與心靈的關係問題,是西方哲學史上極其重要的問題。自從柏拉圖把身體與靈魂作為二元的觀點提出以來,對這一問題的探究就一直沒有停止過。身體與心靈的二元性及其關係,一直是西方哲學與形而上學的基本預設與根本立場。針對身心問題,現有的各種理論提出了許多有意義的見解,同時,由於身心問題的極其困難性,它們也都存在著自身的問題。考慮到這些理論與觀點存在的問題,我們從生成論出發,力圖為這一問題提供一個新的視角。在身心問題上,生成論並不否定各個學科研究的意義,以及學術思想所呈現的多元性,而是力圖為進一步的深入研究揭示一種新的可能性。

1.身體、心靈的存在與身心問題

一般來說,人的身體主要指人的各種生理組織及其整體。就人的心靈而言,它不是我們的頭腦(在這裏,頭腦是大腦、小腦及腦幹等結構的總稱),它也不是我們的心髒,但心靈又總與我們的頭腦、心髒密切相關。可以這樣說,心靈不是我們的肉體,但它就在我們的頭腦、心髒與肌膚裏。

當然,這種生理學的一般規定,既不能被我們所忽視,也不能限定甚至替代身心問題所涉及的身體與心靈。身心的問題及其提出離不開西方哲學的語境,尤其是柏拉圖主義的西方哲學的傳統。柏拉圖把世界分為理念的世界與現實的世界,從而開啟了西方哲學及其二元論的先河,也奠定了西方形而上學的根本基礎。正是在這樣的基礎上,身心問題才能夠得以存在並加以探討。

那麼,身體、心靈是如何存在的?它們又是如何關聯的呢?這些問題既是非常重要的,又由於其非自明性,它們成為了困擾人們的難題。在笛卡爾那裏,“精神和肉體是完全對立的。肉體的屬性是廣袤,肉體是被動的,而精神的屬性是思維,精神是主動而自由的。這兩種實體絕對不同:精神絕對沒有廣袤,肉體不能思維。”笛卡爾雖然並沒有排除二者之間的相互作用,但他認為精神和物質是兩種絕對不同的實體。

這可以追溯到柏拉圖的理念論及其所規定的二元論。柏拉圖認為,我們對那些變換的、流動的事物不可能有真正的認識,我們對它們隻有意見或看法,我們唯一能夠真正了解的,隻有那些我們能夠運用我們的理智來了解的形式或理念。

當把這種理念世界與現實世界及其關係,應用到靈魂與肉體的關係上去,就是身心問題的原初語境。在柏拉圖與整個古希臘哲學的語境裏,靈魂是神聖的、不朽的、單一的、不變的東西,而肉體則是世俗的、有死的、雜多的、變動的東西。靈魂越是離開塵世的羈絆,便越能進入神聖的、智慧的世界,獲得自由與淨化。在這裏,柏拉圖把身體看成是靈魂的墳墓,身體是可以毀滅的,而靈魂卻是永存的。

在當代思想裏,身體問題顯得特別的重要。“雖然,關於身體的感覺經驗在被削弱,以及在很大程度上,現代西方人把人與世界感覺接觸的主要方式限定為看和聽,但身體仍然為思想保留著根基。”這既表明了對柏拉圖觀點的反動,同時也強調了身體之於當代思想的重要影響。

在柏拉圖那裏,靈魂在肉體死亡後仍然是不朽的。在這裏,身心問題表征為身體與心靈的關係問題,尤其是它們是如何相互關聯、作用的,以及在這種關係中,誰更為根本這樣一些問題。“很清楚,如果一個人把他的身體和心靈當作兩種不同的東西區分開來,就會產生如此巨大的難題,以至任何荒誕不經的理論,隻要提供某些關於消除這類難題的希望,就會顯得似乎有理。一旦把身體和心靈割裂開,就會產生足以使哲學家們世世代代去研究的種種問題。”這表明,身體與心靈的分離使身心問題突顯出來,二元論在身心問題上所遇到的困境也日益嚴重。

當然,即使如此,在身心問題的回答與解決上,也不是任何自以為是的觀點都是有意義的。在西方哲學與思想中,身心問題之所以如此重要,不僅是因為它關切於柏拉圖以來的二重世界及其關係,還涉及到主客體及其關係、主客觀及其關係,以及唯物、唯心及其關係等一係列重要的哲學問題。

因此,對身心問題的探究不僅意義重大,而且這還是一個極其困難的謎題。而且,對身心關切的忽視既是這些問題產生的根本原因,也是這些困境直接導致的必然後果。自從柏拉圖以來,西方哲學關於身心問題提出了眾多的學說與觀點,它們對於問題的深入探究具有重要的意義,同時這些學說、觀點自身也存在著難以解決的問題。

基於這些觀點及其所遇到的困境,我們力圖從生成論的角度對這一問題加以透視。在這裏,生成論把生成作為現象學所說的事情本身。“我們的身體是這個世界上許多身體中的一種,但它卻以不同於別的身體那樣的方式被經驗,不少的作者已經考察過我們的肉身是如何給予我們的。”在這裏,身體這個獨特的存在者,不是海德格爾所說的此在,也並沒有僅僅在主體、實體的意義上使用。

與傳統的主體、實體不同,身體一開始就是生成性的。心靈的存在也同樣如此,並沒有一個完全隸屬於某一器官的、實體的心靈。而且,身體與心靈的關係,不是靜態的、凝固的,而是生成性的。

2.關切的忽視與身心問題的困境

在身心問題上,二元論、一元論是兩種經典的、且具有重要學術影響的思想,許多關於身心問題的觀點、見解都與之相關聯。但是,這兩種觀點也存在著自身的問題,它們都沒有真正而有效地致力於身與心的關切中去。

羅蒂質疑了身心問題成立的前提,在他看來,“關於存在著有關心身的問題的看法,起源於十七世紀人企圖使‘心’成為一種自足的探究領域這種觀念,它試圖對心理過程提出一種準機械性的論述,以便以某種方式認可某些知識主張和拒絕另一些知識主張。”當然,這並不是說各種身心觀都沒有關注身心之間的關聯,而是說它們的出發點與最終歸屬往往都存在著一些問題。

在關於身心問題的許多重要的看法中,要麼把身心處置為兩個完全不同的東西,二者之間的關聯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在闡釋上存在著一些困難與問題,如二元論者所堅持的那樣;要麼把身心看成是一個整體,表麵上好像解決了身心問題,實際上是回避與取消了身心問題,如一元論。

其實,從一開始,柏拉圖就持二元論的身心觀。他認為,身與心是二元的,心的描寫是不變的,而身的活動是變化的。後來,新柏拉圖主義、法國的笛卡爾,以及笛卡爾主義者均持這種二元論的思想。柏拉圖以回憶說來解釋身心相互作用的問題,笛卡爾則以鬆果腺作為身心的交會點。

總之,“笛卡爾的核心思想是認為,心靈與身體相互之間可以發生因果作用。但是如果心靈與身體是兩種不同的實體,那麼就難以說明它們之間的相互作用是如何可能的。”笛卡爾既強調了身體與心靈在本體上的分離,同時又關注二者的交互作用。二元論存在的根本問題在於,對這種相互作用是如何發生的解釋並不合理。

在二元論的基礎上,笛卡爾提出的身心交互作用理論,對解決這一問題具有極其重要的啟發意義,但也正是他把這一問題帶入了繁難,使之成為了真正的形而上學問題。之後,笛卡爾主義者則以偶因說、二時鍾說來闡明身心問題,但仍然存在著難以解決的學理問題。

一元論把身與心看成是一個整體,包括唯物主義一元論、唯心主義一元論與中立一元論等各種學說。在貝克萊看來,既然觀念的存在就在於被感知,那就意味著感覺事物的存在就在於被感知,因而一切事物的存在就在於被感知。也即,認識的對象是觀念,觀念隻存在於心靈之中,它們不可能離開心靈而獨立存在。顯然,貝克萊的這種思想難免陷入極端的唯我論,同時,這種觀點忽視了身體的作用與意義。

英國的霍布斯與法國唯物主義者認為,心靈即大腦,身心問題是大腦反映事物的認識過程的問題,但他們忽視了二者之間存在的差異。此外,羅素、詹姆斯還提出了中立一元論。這些一元論的根本問題是它們簡單地取消了問題,在身心問題的解決上都有其難以克服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