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反形而上學:德裏達與海德格爾(1 / 3)

——兼論形而上學的終結問題

形而上學一直是西方哲學與思想的傳統,一部西方哲學史就是一部西方形而上學的曆史。海德格爾把形而上學的問題與困境,把握為人們對存在者的關注,卻遺忘了存在本身。海德格爾從其存在論出發,對西方形而上學展開了卓有成效的批判。然而,在德裏達看來,海德格爾仍然是一種在場的形而上學。於是,德裏達對海德格爾的形而上學也進行了深入的批判。在這裏,擬就德裏達對海德格爾的批判給予分析與揭示,並由此對形而上學的規定、終結及其問題加以闡明。

1.海德格爾克服形而上學及其困境

在本性上,西方哲學是形而上學的,形而上學既規定了西方哲學的特質,又規定了西方哲學的宿命。值得注意的是,“我們的時代雖把重新肯定‘形而上學’當作自己的進步,但這裏所提的問題如今已久被遺忘了。”胡塞爾現象學的目的是在意識現象中直觀本質,以意向性作為克服傳統二元論的有效手段。

在此,海德格爾將胡塞爾的現象學發展為存在論,並由此去揭示形而上學及其對存在的遺忘這一重大的思想事件。在這裏,形而上學表明為追求本質與根據的哲學與思想。在西方哲學的傳統中,本質成為了追根求源的根本目標,並由此建構出各式各樣的形而上學體係。在海德格爾看來,形而上學導致了存在問題的遺忘,因此必須深思形而上學及其問題。

海德格爾把哲學的根本問題歸結為存在的問題,形而上學典型地體現為,“究竟為什麼在者在而無反倒不在?這是問題所在。”形而上學源於柏拉圖,柏拉圖從理念出發,形成了自己的理念論,從而奠定了西方形而上學的基礎。

在根本意義上,柏拉圖開啟了西方形而上學,規定並影響了整個西方形而上學的發展。亞裏士多德以自身的方式推進了形而上學,雖然他的許多思想並不同於柏拉圖。在中世紀,形而上學表征為神學。在本性上,神學是形而上學的,上帝由此成為了哲學與思想的規定。教會用亞裏士多德哲學去論證神學,形而上學成為了經院哲學的同義語。以唯名論與唯實論為代表的經院哲學,是中世紀形而上學在哲學上的表現。

近代哲學表現的主要形式是認識論、本體論及其它們的各種變種。近代哲學的各種形式,都遇到了自身的困境。其實,近代認識論、本體論的根本困境在於形而上學。基於基礎存在論,海德格爾揭示了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這一命題中思想對於存在的根本規定性所遇到的困境,進而把“我在”置於存在論的層麵上,而不再像笛卡爾那樣把“我在”作為“我思”的邏輯結果。

在近代,還出現了各種不同的形而上學體係。黑格爾看到了傳統形而上學在他那個時代已經名存實亡,便試圖以自己的哲學取而代之。在本體論上,近代的形而上學都把某一實體作為世界的本源與基礎。

在批判了康德的主體性後,海德格爾認為胡塞爾與康德一樣,也屬於這種主體論。海德格爾把現代本體論稱為本體神論,並認為它們在本性上具有一致性。存在者隻是作為對象在近代科學中得到探索,而科學是不可能通達存在自身的。存在與存在者在存在論上的區分的被忽視,與存在的遺忘是密切相關的。

在這裏,“哲學即形而上學。形而上學著眼於存在,著眼於存在中的存在者之共屬一體,來思考存在者整體——世界、人類和上帝。”形而上學把存在作為存在者整體去探究,力圖在存在者上找到最終的根據。而且,形而上學思考存在者之為存在者,所憑借的方式是論證性的表象思維。

海德格爾提出了基礎存在論即基於此在的存在論,以區別於先前的、形形色色的存在論、本體論。他把基礎存在論作為通達存在的前提,也當成一切哲學與形而上學的根基。通過對傳統哲學的現象與本質等二元論的顛覆,尼采摧毀了傳統形而上學的存在合法性。但在海德格爾看來,尼采認為一切存在者之根本上是強力意誌,尼采的思想行進在“什麼是存在者”這個古老的哲學主導問題的道路上。

在尼采的強力意誌這個思想中,形而上學思想本身首先得以完成自己。海德格爾認為,尼采思想從根本上仍然是形而上學。就形而上學的完成而言,黑格爾是完成的開端,尼采則是完成的終結。根據海德格爾,現代技術是最後完成了的形而上學的極端形態。

其實,海德格爾對“在場”進行了深刻的批判,他以存在即虛無消解了在場的形而上學。海德格爾對整個西方形而上學的批判,基於形而上學對存在的遺忘。海德格爾認為,“存在就叫做:在場,讓在場:在場狀態。”存在在本性上是時間性的,這種在場狀態也是經由時間而得到規定的。

但是在這裏,在場卻彰顯了存在的困境與其陷入形而上學的可能性。與形而上學一樣,在場的本體論總是以本質與現象的二元對立為基礎的。在海德格爾看來,存在不同於存在者的根本之處在於,存在者往往是實體,而存在在本性上卻是虛無。西方形而上學把存在者作為存在去探究,從而讓存在自身被遺忘了。因此,海德格爾把追問存在作為克服形而上學的前提。

2.德裏達及其對海德格爾存在論的質疑

德裏達的解構主義反對一切表述為根據、基礎的規定性,在德裏達看來,海德格爾的“存在”就是這種規定性之一種。德裏達對海德格爾的批評,始於他對海德格爾存在論的質疑。海德格爾的在場的形而上學,成為了德裏達批評的主要對象。同時,海德格爾的此在仍然有著笛卡爾的我思的痕跡。

根據德裏達,“由於海德格爾的思想並未完全擺脫這種邏各斯中心主義,它也許會使這種思想停留於存在—神學的時代,停留於在場哲學中,亦即停留在哲學本身。”所謂“在場”即這種在現象背後的存在。柏拉圖的理念、亞裏士多德的第一因、笛卡爾的我思、斯賓諾莎的實體、黑格爾的絕對精神,以及胡塞爾的先驗自我、萊維—施特勞斯的結構等,都屬於這種在場的實體或終極的實在。

因此,海德格爾也被德裏達指責為在場的形而上學,這種形而上學以在場替代本源、本質或本體等。在德裏達看來,在場的意義源於邏各斯。當說對寫的規定被消解後,意義也就被埋葬了。作為對西方形而上學的批判,海德格爾的存在論基於存在來思考形而上學,而力圖為思想尋求一種甚至不同於古希臘的新的開端,即存在自身的敞開與顯現。

為此,海德格爾選擇了一條切近的思想路徑,即從此在這一獨特的存在者去通達存在。最後,海德格爾也被德裏達認為是,試圖以摧毀形而上學和傳統本體論的方式反對人本主義,盡管隻是取得了部分勝利。海德格爾早期存在論,就是以此在為基礎的。

雖然此在並不是作為主體的人,但仍然有主體論的殘餘,從而遭受到了德裏達的批評。當然,此在具有自身解構的特點。德裏達通過對經典哲學著作的分析,尋求與拆解其思維定勢中的共性,這些共性正是形而上學的症結所在。

並且,“德裏達列出了整個一係列用於表達基礎中心這一概念的不同詞語:起源(origin)、終點(end)、始基(arche)、目的(telos)、埃多斯(eidos)、存在(ousia)、意識(consciousness)、上帝(God)、人(man),等等,都是自身在場的存在概念的替換詞,都是西方形而上學漫長曆史的一部分。”它們都建立在能指與所指嚴格對應之上。這些形形色色的能指,都意指著形而上學的所指,也都是形而上學的各式各樣的表現方式。

非此即彼的二元邏輯是在場本體論中使本體與現象二元化的表征,德裏達的替補邏輯指“既是A又不是A”,它是對非此即彼的邏輯的優越性。根據德裏達,在場與不在場之間的對立,並非確定的、非此即彼的,而是不確定的、亦此亦彼的。海德格爾反對將此在與意識、心靈、精神等東西相等同,因為離開存在論的闡明,這些東西不可能得到規定,更不能關切與通達存在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