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勞動、存在與人的詩意居住(1 / 3)

——海德格爾與馬克思論美的規定

在美的規定的問題上,海德格爾與馬克思都進行了深入的研究。馬克思以生產和勞動作為自己思想的出發點和根據,從而在現代西方美學思想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把馬克思看成是現代思想家,並力圖去揭示馬克思美學思想的現代意義。存在問題無疑是西方美學的根本性問題之一。這具體地表現在:存在的問題開端於古希臘,而後則是存在的被遺忘,再就是海德格爾對存在問題的追問,並由此展開了他的存在論的美學思想。在這裏,生產、勞動是人的存在的重要方式。在美的規定的問題上,海德格爾與馬克思都作出了獨特而有意義的探討。

1.人類生存方式與人的存在問題

人的生存與在世存在的問題,是人的根本性問題。當然,這也是現代美學極其重要的問題。也正因為如此,這個問題引起了馬克思與海德格爾的共同關注。對人類生產勞動的強調,是馬克思美學不同於他之前的德國理性哲學的根本之所在。

在人的問題上,馬克思把人看成是勞動的動物。雖然說人仍然具有理性,但人已不同於亞裏士多德所說的理性的動物。也就是說,在馬克思那裏,規定人們的思想狀況的不再是一般的理性,而是人們的物質生產勞動。因為,“勞動生產的不僅是商品,它生產作為商品的勞動自身和工人,而且是按它一般生產商品的比例生產的。”與此相似,在海德格爾那裏,人接受存在的規定,人在本性上是此在。

對於馬克思而言,作為人類的基本生存方式,勞動既是人與一般動物的區分,它是使人成為人的基礎與根本,同時勞動也規定了人的其他方麵。對生產勞動與實踐活動的強調,一直是馬克思美學思想的起點與規定。

在馬克思看來,“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馬克思所說的實踐,既不是指抽象的精神活動,也不是指精神領域中人的本質的對象化活動,而指的是現實的物質生產勞動。同時,人們的生產方式、社會關係等構成的社會存在又決定著人們的社會意識。馬克思把人的物質實踐當成人的規定,以及人與動物相區分的根據。在人的問題上,海德格爾把人揭示為在世存在,而不僅僅是作為存在的一種樣式的勞動。

在馬克思看來,動物隻是其本能的活動,而人才會去創造性地勞動。在此基礎上,馬克思把生產實踐規定為人的本質的對象化,強調勞動中的主體及其能動性。因此,美源於人的本質和人的勞動實踐。根據馬克思,這裏的本質力量對象化實際上是指勞動能力的對象化,其基本意思是人把自己的勞動能力、力量作用在物上,使物成為勞動力的對象並按照勞動者的意願發生變化。

此外,他還強調了作為對象化活動的人類勞動的客觀性。“現在,這也許變得清晰了,在一定程度上,勞動是一個特定的曆史範疇,即一個作為曆史性此在的人的此在的範疇。”以存在論為前提,海德格爾旨在探討存在的意義問題,這基於存在之被遺忘以及對存在的追問。在海德格爾看來,人們隻是關切到存在者,而存在自身卻被遺忘了。

因此,要追問存在,就必須找到恰當的思想路徑。海德格爾認為,一般的存在者是不可能通達存在的。作為有限性的存在,此在卻可以使存在的通達成為可能。此在敞開了世界之存在,這裏的此在不是作為主體的人,而是人的根本規定。為了克服主體論的弊端,海德格爾用此在懸置了勞動者的主體性特征。在這裏,此在是經由存在者通達存在的必由之路。隻有此在在,才能敞開存在者,進而顯現真理與存在。

由此可見,對美與藝術的問題的探討離不開此在。近代美學把美和藝術的問題當作認識問題,一切提問與回答都被置於認識論之上。在美和藝術的問題上,認識關聯的是主客體之間的關係。當然,認識也並非不重要,但“認識是在世的一種存在方式。”而且,海德格爾認為,認識這種存在方式並不是在先的,更不是根本性的。

馬克思的實踐觀點,基於對黑格爾實踐觀的批判與改造。在充分肯定了黑格爾發現通過能動的生產勞動創造自身的偉大功績的同時,馬克思對黑格爾實踐觀中的唯心主義予以了深刻的批判。

在馬克思看來,黑格爾隻是用抽象的思想活動替代了現實的物質勞動。在分析與批判黑格爾勞動觀念的基礎上,馬克思提出異化勞動的理論,從而實現了對黑格爾勞動觀念的超越。在此基礎上,馬克思確立了現實的自由自覺的勞動實踐觀。實踐是人的社會的、曆史的、有目的、有意識的物質感性活動。

與馬克思一樣,海德格爾也對德國古典美學展開了深入的批判。在此基礎上,海德格爾把對美的思考置於存在的基礎上。究竟什麼是美,一直是古典美學最根本的問題,也是現代美學所力圖解決的問題。自從柏拉圖以來,西方美學就踏上了探索美的本質這一問題的艱難曆程,這些探討表征為基於認識論的各種命題。

何謂命題的規定呢?“一命題是真的,這意味著:它就存在者本身揭示存在者。”但是,命題不是真理的原初處所。正相反,“最源始的‘真理’是命題的‘處所’。”這裏的真理不是認識論的真理,而是存在論的真理。存在是命題的存在論基礎,一切關於美的本質的命題都必須回歸存在論這一前提。

2.人的規定、區分與美的本性

馬克思把人看成是勞動的動物,這既不同於亞裏士多德所說的理性的動物,也有異於黑格爾把人看成是絕對理性的形式。也就是說,規定人的是勞動,而不是一般所說的理性。同時,人與動物的區分,也正是勞動。

在馬克思看來,“動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動是直接同一的。動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動區別開來。它就是自己的生命活動。人則使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意誌的和自己意識的對象。他具有有意識的生命活動。”人的這種有意識的生命存在,當然不同於動物的本能活動。

尼采從生命和創造力意誌來揭示人的本性。在他看來,正是生命和創造力意誌成為了人的規定。海德格爾批判了與主客體二元分離相關聯的思想,在存在論的基礎上來討論人的問題。在海德格爾那裏,人被理解為此在,人的根本規定是存在。

與後來的尼采、海德格爾一樣,馬克思放棄了把人規定為理性的動物的傳統觀點。在此基礎上,馬克思把人置於生產、勞動的境域。在海德格爾存在論的語境裏,傳統意義上的美學以及真美善的區分不再有意義,美學與藝術的問題是關聯於存在的問題,而不再屬於一般的感性、理性的問題,也不再是作為傳統的形而上學問題。

其實,“青年馬克思所寫的文本,賦予勞動以人類的一般本質的地位,這隻有在德國唯心主義的美學綱要的基礎上才有可能,也就是說,藝術成為了從思想到社會的感覺經驗的一種轉換。”這表明,馬克思的思想建構,也離不開對德國古典哲學的繼承與批判。在海德格爾那裏,此在敞開了存在者,並為存在的通達提供可能。當然,海德格爾並不局限於勞動者,而是對此在的強調。

在人與動物相區分的基礎上,馬克思揭示了人與自身的區分。人與自身的區分,表明為人與自身的現實給予性的區分,而且它是人的規定的真正實現。海德格爾則強調了,此在在本性上與常人的區分及其意義。

與馬克思一樣,海德格爾力圖消解關於美的本質的問題,但他比馬克思來得更為徹底。西方美學之所以不能解決好美的本質這樣的問題,就在於它總是在一個又一個的存在者中,去尋求美的最終根據進而規定美。在此,美的本質的問題不再有意義。

海德格爾為美的本性問題,奠定了一個存在論的基礎,而一切關於美和藝術的問題,都必須在存在論上得到規定,並由此去探究美和藝術在存在論上的本源性。海德格爾把此在的本性規定為去存在,由此作為探討美和藝術問題的根基。

在本性上,此在包含著在世,此在就是在世界之中存在。生存論上的存在關係不同於範疇論或概念論上的存在關係,後者憑借理性去規定所關涉的存在者,而隻有前者才能涉及此在,進而關切存在自身。“現象學的分析表明,人的此在在本性上是曆史性的,這種分析把實踐看成是此在原初的行為……”在這裏,實踐是人生在世的一種重要樣式。

但對海德格爾來說,人的日常存在常常遮蔽了此在自身,此在在世的三種情態是情緒、領會與言談。此在之此解釋為林中空地,它既顯現又遮蔽。通過不斷的剝離,此在去融入“在之中”這一整體。存在論上的這一整體之於一切認知活動,都是在先的、根本性的。在本性上,此在是去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