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附中的國文老師王昆玉,是一位對季羨林影響極大的老師。他是桐城派的古文作家,當時已經出版過自己的文集。他給學生出第一篇作文的題目,是《讀〈徐文長傳〉書後》。寫作文都要用文言文,而且盡量模仿桐城派的格調。季羨林的作文寫好以後,意外地得到了王昆玉老師的高度讚揚,批語是“亦簡勁,亦暢達”。這對於季羨林來說是極大的鼓勵。蘊藏已久的求知欲得到了強烈的刺激,在國文方麵的天賦才得以充分發揮。
在王昆玉老師的影響下,季羨林對古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收集到了不少古文的代表作,如韓愈的《韓昌黎集》、柳宗元的《柳河東集》,以及歐陽修、蘇軾、蘇轍、蘇洵等唐宋八大家的許多文集,都開始認真閱讀。在讀《古文觀止》的時候,司馬遷的《報任少卿書》、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李密的《陳情表》、韓愈的《祭十二郎文》、歐陽修的《瀧岡阡表》、蘇軾的前後《赤壁賦》、歸有光的《項脊軒記》等一類的文字,以及吳均的《與宋元思書》等,他都百讀不厭,背誦如流,打下了堅實的古文基礎。
對於古詩文的不同風格,如《史記》的雄渾,六朝文章的濃豔,陶淵明、王維的樸素,庾信的華麗,杜甫的沉鬱頓挫,李白的流暢靈動,《紅樓夢》的細膩,《儒林外史》的簡明等,他都注意到無不各擅勝場。從這些名作佳篇中汲取的營養,滋潤了他一生的文學創作。
後來,他又開始喜歡抒情散文,而且也寫了不少,因此中學同學給他起過一個綽號,叫做“詩人”。
在山大附中第一學期,他的考試成績是甲等第一名,平均分數超過95分。山東大學校長、清末狀元王壽彭答應,要親筆寫一副對聯和扇子麵獎勵給他。到1927年5月,季羨林連續兩個學期甲等第一名的地位已經確定,於是王壽彭兌現了自己的諾言,給這位16歲的少年題字。王壽彭給季羨林題寫的對聯,上聯是:才華舒展臨風錦;下聯是:意氣昂藏出岫雲;題頭是:羨林老弟雅(察)。
王壽彭還給季羨林寫了一個扇子麵,把清代詩人厲鶚的一首詩恭錄在上麵贈給他:
淨幾單床月上初,主人對客似僧廬。
春來預作看花約,貧去宜求種樹書。
隔巷舊遊成結托,十年豪氣早消除。
依然不墜風流處,五畝園開手剪蔬。
在扇麵末端,王壽彭題寫:“錄《樊榭山房詩》,丁卯夏五,羨林老弟正,王壽彭。”
王壽彭的書法,是一般人求都求不到的,時人以得片紙寸縑為榮。季羨林卻一下子得了兩件墨寶,當然出乎自己的意料。從此,他更加有意識地努力學習。結果,他在山大附中學習期間,2年4個學期都保持了甲等第一名,成了名副其實的“四連冠”。
考入清華西洋文學係
1930年,當時山東唯一的高中——省立濟南高中(即山東大學附屬中學)畢業生80餘人,來北平趕考。季羨林回憶:“我們的水平不是很高。有人報了七八個大學,最後,幾乎都名落孫山。到了窮途末日,朝陽大學,大概為了收報名費和學費吧,又招考了一次,一網打盡,都錄取了。我當時尚缺自知之明,頗有點傲氣,隻報了北大和清華兩校,居然都考取了。我正做著留洋鍍金的夢,覺得清華圓夢的可能性大,所以就進了清華。”
他認為,清華入學考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而北大則給他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先說國文題就非常奇特:“何謂科學方法?試分析詳論之。”這哪裏像是一般的國文試題呢?英文更加奇特,除了一般的作文和語法方麵的試題以外,還另加一段漢譯英,據說年年如此。那一年的漢文是:“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這也是一個很難啃的核桃。
最後,出乎所有考生的意料,在公布的考試科目以外,又搞了一次突然襲擊:加試英文聽寫。當時他們在山東濟南高中時,從來沒有搞過這玩意兒。這當頭一棒,把他們都打蒙了。季羨林因為英文基礎比較牢固,應付過去了。可憐他那些同考的舉子,恐怕沒有幾人能聽懂的。結果在山東來的舉子中,隻有3人榜上有名,季羨林是其中之一。
回憶陳寅恪先生
談到大師陳寅恪先生時,季羨林說,陳先生絕不是為了考證而考證,他在考證中發掘了極深刻的思想外延。讀了他的著作,絕不是僅僅得到一點精確的曆史知識,而會得到深刻的思想啟迪,讓人豁然開朗。
季羨林認為,中國優秀知識分子有兩個特點,一個是根深蒂固的愛國心,一個是“硬骨頭”。陳寅恪先生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就與“硬骨頭”的說法有相通之處。季羨林說:“我講寅恪先生是‘一個真正的中國人,一個真正的中國知識分子’,前一句是歌頌寅恪先生的愛國主義,後一句是讚美他的‘硬骨頭’精神。”
據季羨林回憶:他於1930年考入國立清華大學,入西洋文學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改名為外國語文係)。西洋文學係有一套完整的教學計劃,必修課規定得有條有理,完完整整。但是給選修課留下的時間,卻是很富裕的。除了選修課以外,還可以旁聽或者偷聽,教師不以為忤,學生各得其樂。他曾旁聽過朱自清、俞平伯、鄭振鐸等先生的課,都安然無恙,而且因此同鄭振鐸先生建立了終生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