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世家,舊學功底
俞平伯原籍浙江德清,出生在蘇州馬醫科巷曲園中的樂知堂。德清縣俞氏自清末以來就是大姓,近代著名士林人物俞樾(字曲園)正是俞平伯的曾祖父。俞平伯出生時,曾祖父已80歲高齡了,他對這數代單傳的曾孫疼愛逾常。
俞平伯3歲時,雖然還不會寫字,但喜歡用筆塗抹。俞老先生非常高興,於是每天就親自用紅朱筆寫“上大人、孔乙己”等字,讓他的曾孫用墨筆描紅。老人有詩紀之,詩曰:
嬌小曾孫愛如珍,憐他塗抹未停勻。
晨窗日日磨丹硯,描紙親書“上大人”。
他開始讀書,是在清光緒二十九年癸卯(1903)正月初八,虛歲剛5歲。曾祖俞曲園認為:“是日甲子於五行屬金,於二十八宿遇奎,文明之兆也。”而他自己後來於1932年9月8日在《戒壇瑣記》中寫道:“四五歲入寺掛名為僧,對於菩薩天王有一種親切而兼怖畏之感,甚至於眠裏夢裏都被這些偶像所纏擾,至今未已。這個童年大印象,留下一種對於寺廟的期待。”從此由他的母親來教俞平伯讀《大學章句》,有時還由他長姊俞璡來教唐詩。
清光緒三十年甲辰(1904),俞平伯虛歲6歲,由母親開始教他外文。俞曲園有詩雲:“膝下曾孫才六歲,已將洋字鬥聰明。”
清光緒三十一年乙巳(1905)正月初五,俞平伯入家塾讀書。俞曲園也有詩記之:
廳事東偏隔一牆,卅年安置讀書床。
今朝姊弟新開館,當日爺娘上學堂。
婉孌七齡尚憐幼,扶搖萬裏望彌長。
待攜第二重孫至,記得金奎日最長。
為俞平伯請的塾師,是很有學問的宿儒謝敬仲。這年端午節,俞曲園還在俞平伯的扇子上,題了“青雲萬裏”4個字。後來,俞平伯的父親俞陛雲將扇麵揭裱了,並做題記說:“祖庭最愛僧寶,此為晚年所書,期望至厚。”
俞曲園去世時,俞平伯虛歲8歲,他十分悲痛。老人葬於杭州西湖右台山法相寺旁。參加曾祖父的葬禮,是俞平伯第一次到杭州。
就在這時期,清朝廢除了科舉。後來俞平伯回憶道:“餘於詩未有所受。群經呫嗶之暇,日課一對,時有拙言,共引為笑。”還說:“我小時候還沒有廢科舉,雖然父親做詩,但並不讓我念詩;平時專門背經書,是為了準備科舉考試。在我八九歲時廢除了科舉,此後古書才念得少了。不過小時候背熟了的書,到後來還是起了作用。”俞平伯沒趕上科舉考試,但趕上了準備科舉考試的讀書背書,並且養成了誦讀的習慣;這對他後來成為詩人,對詩詞有研究,是大有好處的。現在的兒童教育與小學教育不注重背書,其實是很大的失誤。
辛亥革命前夕,俞平伯12歲。為避亂,全家由蘇州搬到上海。在這前後1年裏,俞平伯除繼續讀古文之外,又係統學習了英文和數學。也是在此時,他接受了大量新思想、新事物。後來他曾有詩記錄此事:
從此神州事事新,再無皇帝管人民。
紀年遠溯軒轅氏,又道崇禎是好人。
1911年,俞平伯13歲,他開始讀《紅樓夢》。這是讀閑書、讀小說,而且還不能完全讀懂,他也不太感興趣。後來在一篇文章中他還說,“而且不覺得十分好。”這完全是真實的。他說:“那時我心目中的好書,是《西遊記》、《三國演義》、《蕩寇誌》之類,《紅樓夢》是算不得什麼的。”13歲的男孩不懂《紅樓夢》、不愛《紅樓夢》,那完全是合乎常情的。
就在這年冬,俞家又搬回了蘇州。俞平伯在家讀書,直到1915年春,才入蘇州平江中學讀書,但也隻讀了半年。
在北大讀書,熱愛新文學
俞平伯從小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和文化熏陶,奠定了深厚的古典文學基礎。1915年,他入蘇州平江中學讀書;半年後考入國立北京大學文學係預科。俞陛雲把家搬到北京的原因,也正是為了照顧俞平伯在北大上學。當時北大的校址在沙灘漢花園,為了就近,俞陛雲把家安在東華門箭杆胡同,兩處相距的距離不遠。
1915年,俞平伯開始與傅斯年、許德珩在北京大學同學。傅斯年由預科升入文科國文門,許德珩則由英文學門轉入國文門。俞平伯在國學大師黃侃的指導下,正課之外開始讀《清真詞》,為後來研究《清真詞》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後來他在《清真詞釋·序》的一開頭便這樣寫道:“我小時候於詞毫無了解,最大的困難為‘讀不斷’。詩非五言定七言,詞卻不然了,滿紙花紅柳綠的字麵,使人迷眩驚奇。有一些詞似乎怎麼讀都成,也就是怎麼讀都不大成。這個困難似乎令人好笑,卻是事實。”這其實是舊時讀書人普遍遇到的共同困難,因為舊書都沒有標點。現在的讀書人已讀不到線裝書,似乎詞的斷句好像倒不成問題了,其實讀古文的能力是更差了。如果直接去讀沒標點的線裝書,那豈止讀不斷書,跟看天書也差不多呀!
1917年,北大教授胡適在《新青年》第2卷第5期發表《文學改良芻議》一文,提出改良文學的“八不主義”。俞平伯對寫白話文是積極響應的。
同年1月4日,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學校長,推行“學術自由,兼蓄並包”的辦學方針,開創了北大的良好校風。蔡元培在就任演說中強調指出:“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他還諄諄告誡大學生說:“大學生當以研究學術為天職,不當以大學為升官發財之階梯。”這真是擲地有聲的言辭,它深深地影響著一代學人誌士。
這年1月15日,陳獨秀被蔡元培聘為北京大學文科學長。因此,著名的《新青年》雜誌編輯部也隨之從滬遷京,就設在陳獨秀的家中。而陳獨秀的家就在箭杆胡同9號,與俞家成了近鄰。陳獨秀在《新青年》第2卷第6期發表的《文學革命論》中提出:“推倒雕琢的、阿諛的貴族文學,建設新鮮的、立誠的寫實文學,推倒迂誨的、艱澀的山林文學,建設明了的、通俗的社會文學。”俞平伯對此也十分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