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地方文化8
關於研究方法
《新寧縣誌·(竇容邃)序》有雲:“網羅前代之見聞,參考近世之議論”,道出了前人的治學態度與方法。說到研究方法,我的研究主要學習應用人類學的田野調查方法,包括它的深度描寫方法和一定程度的統計方法(但其中的數學模式,我不懂不會),還有抽樣、問卷、個案追蹤等。這些方法,如今已被各類人文學科廣泛借鑒和移植、應用。
開江籍學者胡錦矗,世界著名的大熊貓研究專家。他曾說:“我的教學科研基地,既在學院裏,更在深山老林中。”研究方法的科學高度,決定調查研究的成功高度。就是在調查效果大與小方麵,也是決定性的。一個不懂方法的人,下去跑十天半月,抵不到懂行的人跑一天半天。說不定一句話、一個擺放在田邊的石板,都往往成全了一個大問題的解決。當然還包括自己的胸懷、眼光、專業學識、理念、能力的修煉和經驗的積累,等等,沒有這些東西,即使走在田野,那也往往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其中還有一個屬於思想方法的問題:怎樣看待民間的、草根的、基層的曆史文化現象和形態?我曾寫過,民間的、地方的、鄉土的曆史文化,有如野草,千百年來都是自生自滅,無聲無息,登不得大雅之堂。這個觀點,來源於人類學的一個概念:草根。我對草根一類的研究興趣,可謂與生俱來,始終抱有熱情。我自身的這個鄉土研究,會不會也像草根一樣自生自滅、無聲無息?我沒去想過。50歲以來的人生,心態一如老牛似的,頗有那麼一點“埋頭拉車不看路”的樣子。冥冥中或許是宿命使然,也不去多想了。
其實,大約百年前產生於西方發達國家的人類學,正是把眼光放到了民間的、弱小的、屬於草根一族的社會下層和平民百姓,從而引起了一場革命性的學術變化。我們的社會開始從文化意義上關注、研究平民百姓的、基層的、日常的瑣細的生活和生存狀態。影響所及,如今官方的、上層的、正史、國史的研究、撰寫,也放進了諸多來自民間記憶的東西,從而大大增加了煌煌曆史的真實性、細節性、場景性和生動性、豐富性。
關於學術構架和內容體係問題
國史、方誌,一般要求具備學術框架的恢弘博大和內容構建的曆史性、文獻性、科學性、體係性。作為個人著作,又是地方鄉土性內容,不求全,但求特色和深入,抓本土性、原生性,有了這些東西,也就具備學術價值和原創性價值的高度了。
開江究竟有哪些值得關注的亮點?我個人初步有一些清理、研究,但很不完全。比如,峨城山絕頂所能觀賞到的雲蒸霞蔚,氣象萬千,可能是開江境內最為恢弘的一道風景,有如杜甫“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氣概,最具曆史感和觀賞性,在開江具有唯一性觀光遊覽的價值高度。但我沒把這一點寫進書中。我顧慮其“唯一性”是否武斷了一些。
再比如,金山寺藏經樓供奉著一尊用整石雕鑿的如來佛像,曆來被廣大民間尊稱為“佛兒爺”,最具價值,堪稱金山寺鎮寺之寶。我也沒寫上去。因為,我認定今後會有更多更好的東西。
另一個問題,認識研究往往是沒有窮盡的。書殺青以後,我對李靖和玉皇觀又有了以下一點認識:玉皇觀作為道教建築,建造時間是在清代。但為什麼要建?而且建在那裏?為什麼是建修道教宮觀而不是別的如佛教寺廟?玉皇觀原本就是一個險要的、重要的關隘,是一大名勝風景。我閱讀道光十五年縣誌,得到一個認識,清代後期幾位縣令,對李靖在玉皇關的戰事極為敬佩,極為重視,因而有了修建玉皇觀的決定。分析當時縣令的心理,無疑是紀念唐代李靖在此的戰事。附近有佛教建築群金山寺,照說此處應是延伸為佛教建築,可李靖身後成了中國道教宮觀的一個神靈而被供奉。要紀念李靖,當然應是建造道教宮觀了。
關於研究的價值意義和作用
我研究寫作的首要目的,是要給青少年提供一個家鄉的文化環境、文化氛圍和文化境界,讓他們得到閱讀,從中獲得本土的草根的心靈感知和情感陶冶、心智曆練。良好的閱讀,應是從身邊開始的。身邊的人和事,都親見親聞,直觀直感,在接受心理學的意義上,其閱讀的效應更快更好更深。這無疑是學習的一個好方法,是學習的一條捷徑。因此,我說過,生活大書,從家鄉讀起。古代中國的教育就是這樣從本土開始的。這也是我的研究寫作的基本出發點之一,也可以說是我的一個文化終極性目的的考慮。研究過程中,我腦子裏常常產生一個幻象:要是我少年時代讀到這麼一本書,也許會使我更早更好地成長起來,也許會在青年時代就可以超越更多同時代人,也許會獲得更大競爭力,也許會獲得更大發展。我深信,這個幻象,終將在後代人身上得以再現,促進成長,成就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