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6章 一個古畫鄉的臨終搶救(1 / 2)

臨終搶救是醫學用語,但在文化上卻是一個剛剛冒出來的新詞兒,這表明 我們的文化遺產又遇到了新麻煩。

何止是新麻煩,而且是大麻煩。

十多年來,我們縱入田野,去發現和認定瀕危的遺產,再把它整理好並加 以保護;可是這樣的搶救和保護的方式,現在開始變得不中用了——因為城鎮 化開始了。

誰料到城鎮化浪潮竟會像海嘯一般卷地而來。在這迅猛的、急切的、愈演 愈烈的浪潮中,是平房改造,並村,土地置換,農民遷徙到城鎮,丟棄農具, 賣掉牲畜,入住樓房,徹底告別農耕,然後是用推土機夷平村落……那麼,原 先村落中那些曆史記憶、生活習俗、種種民間文化呢?一定是隨風而去,蕩然 無存。

這是數千年農耕文化從未遇過的一種“突然死亡”。農村沒了,文化何有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無皮之毛,焉能久存?

剛剛整理好的非遺,又麵臨危機。何止危機,一下子就雞飛蛋打了。

那麼原先由政府相關部門確定下來的古村落呢?

隻剩下一條存在的理由:可資旅遊。很少有人把它作為一種曆史見證和文 化財富留著它,更很少有人把它作為文化載體留著它;隻把它作為景點。我們 的文化隻有作為商業的景點——賣點才有生路,可悲!

不久前,我挺身弄險,縱入到晉中太行山深處,驚奇地發現連那些身處懸 崖絕壁上一個個小山村,也正在被“騰籠換鳥”,改作賺錢的景區。這裏的原 住民都被想方設法搬遷到縣城陌生的樓群裏,誰去想那些山村是他們世世代代 建造的家園,裏邊還有他們的文化記憶、祖先崇拜與生活情感?然而即便如此 ,這種被改造為旅遊景區的古村落,畢竟有一種物質性的文化空殼留在那裏。 至於那些被城鎮化掃卻的村落,則是從地球上幹幹淨淨地抹去。半年前,我還 擔心那個新興起來的口號“舊村改造”會對古村落構成傷害。就像當年的“舊 城改造”,致使城市失憶和千城一麵。

然而,更“絕情”的臨終搶救是醫學用語,但在文化上卻是一個剛剛冒出 來的新詞兒,這表明我們的文化遺產又遇到了新麻煩。

城鎮化來了!對於非遺來說,這無疑是一種連根拔,一種連鍋端,一種斷 子絕孫式的毀滅。

城鎮化與城市化是世界性潮流,大勢所趨,誰能阻遏?隻怪我們的現代化 是從文革進入改革,是一種急轉彎,沒有任何文化準備,甚至還沒來得及把自 己身邊極具遺產價值的民間文化當做文化,就已瀕危、瓦解、劇變,甚至成為 社會轉型與生活更迭的犧牲品。

對於我們,不論什麼再好的東西,隻要後邊加一個“化”,就會成為一股 風,並漸漸發展為颶風。如果官員們急功近利的政績訴求和資本的狂想再參與 進來,城鎮化就會加速和變味,甚至進入非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