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激流的轟鳴聲中,我向北看去,隻見林蔭深處,草木繁翳;百丈高崖,莫名地向河心一擠,威壓隨即襲心,我矮了下去。向南瞭望,水流盡頭,霧靄蒸騰、黑白一線,似乎是登天之門,又似深潛的地縫。立身之處,晴空中的驕陽,穿過橫飛的水霧、穿過密林、穿過深穀,落在身上時,已成散碎星點。
我不認識峽穀,因為第一次流落穀底,第一次生活在地縫,除了感覺個人的渺小之外,我甚至聯想到了被地火焚燒的情形。雖然肌膚略帶清涼,而內心,卻似乎柴火正旺;我之於峽穀,又似老友。聽聞其名已數十載,心向往之亦數十載,並且,夢裏幾度觸碰,早已算得上魂牽夢縈。
順著高高矮矮的石級,我時而健步、急欲一探前路風景。那湍急的流水,若是獨自一人衝浪、漂流,會是一種什麼體驗?時而駐足,仰望橫空一線,那百丈飛瀑,是在告訴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嗎?在一處吊橋前,我停住了腳步。下麵是咆哮的流水,上麵是搖搖晃晃的吊橋,這是我的第一次,膽量方麵絕對沒問題,因為老年人、小孩都來來去去了好幾撥,就是硬撐、做做樣子,我也必須橫渡。我隻是在想,這第一次過吊橋,是不是要留幾句遺言?是不是要在此處留個影,證明我曾經來過?然而,“興奮的一群”帶著相機早已不知去向,我隻能選擇把這一體驗刻在心底。跨出第一步,就是選擇了一次壯行!雖然想過被激流卷走的情形,然而,一路驚心,卻始終粘貼在橋麵。搖晃的橋、搖晃的心、搖晃的曆險,這就是人是!不經曆苦痛,就到不了彼岸。
在一處石岩下,我頗思考了一陣。石岩一直滴水,形成水簾、水幕,三步兩步,不能穿越。想那孫猴子有特異功能,進出自由,身上不沾半點水滴,故可以尊王。而我輩實屬凡人,明知岩下是飛瀑,卻要生穿,實在躊躇。好在一路跋涉,渾身燥熱,滿頭是汗,正好免費沐浴。於是,我從容而過,沒有躲逃,甚至有一種想法,反正都已經被水淋了,多淋、少淋沒有區別,就隨它吧!這陽光下沐浴雨水,也是一奇。隻是,晴天找雨淋,無論怎麼講,終是另類!
幾個小時的暢遊,我走走停停。渴了,就隨手掬一捧身邊的溪水,仰麵而下,隻覺清涼甘甜、倦意頓消;累了,閑坐路邊石上,用迷蒙的雙眼,看迷蒙的世界,想迷蒙的未來。對於前麵興奮的一群,我沒有過多考慮他們會躥向何方,我想,就眼前的景致,已經足夠欣賞,為什麼要跑那麼遠?更可況,幾十公裏的峽穀,能走到盡頭嗎?累了、倦了,他們就會回頭!我在行進的路上等待,不是一樣可以收獲幸福?即使錯過,自己回頭,也是我的曆程,也是我的路,又有什麼遺憾?所以,獨處峽穀深處,我雖然寂寞,卻並不孤單;雖然走得不遠,卻看得最多;雖然身體很疲憊,心裏卻最充實。我想,獨有峽穀,我就不可能是第一人!
正當我浮想聯翩之時,呼朋引伴、尖叫呐喊的一群由遠及近。我們沿著來時的路,各自述說著心得,興衝衝返航。隻有深穀中,還在流浪著歡聲笑語,流浪著,一個孤獨的旅人!
築城記憶
好些年前,因為要去省會城市貴陽參加一次事業單位招考,所以得出門。從內心來講,基本上可以斷定考不上,但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為了“讓心死在黃河岸邊”,還是出發了。
我這個人一向不太喜歡外出,已過不惑之齡了,就出過一次省,並且還是鄰近的廣西。身居南盤江岸,與廣西一河之隔,說是去過廣西、出過省,實際也算笑話一則。至於省城,聽得也多、看得也多,就是沒去過。還是在興義市讀職業學校的時候,我就很鬱悶,城市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稱得上是熱鬧異常,可我就是不喜歡。因為在吵鬧的環境中,很容易人心迷失、容易焦躁不安。這也許就是為什麼畢業二十年了,我寧願蝸居山村,也輕易不到市裏的原因。這次築城之行,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願出門。在我眼中,大城市,不外乎就是人多點、車多點、房子多點,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有何奇異之處。
在車站購票時,偶遇村中的二毛,他西裝革履,皮鞋擦得油光可鑒,看起來精明強幹,相比在田地裏打滾那會兒,已是天壤之別。見我背著背包,便相詢一番,得知緣由,讓我稍等,一會兒就幫我把車票弄來了,票價少了幾十元。我這才憶起他是專搞這一行的。他說,這票隻買到安順,但是,司機要去貴陽,都是熟人,我讓他把你送到貴陽。不管怎麼說,既然能節約,就是好事。作為回報,我給他發了一支“腐敗煙”,還順帶一瓶飲料,禮尚往來,我心裏踏實了許多。
班車飛馳,我懨懨欲睡,我必須調整心態、放鬆心情,因為某些時候,我會暈車,一旦抵製不住,嘔吐起來,這趟築城之行,勢必很慘。幸而這次身體還算爭氣,除了瞌睡多點之外,並無不適。偶爾睡醒了,便拿出單位配送的相機,尋找合適的景點,“哢嚓”幾張,算是留個痕跡。一個人出門,我並不感到孤獨,實際上,我喜歡獨來獨往。在孤獨中,我才能想起很多事,才能在紙上寫出相應的文字,我是那種唯恐文字蒼白無力、沒有廣度深度的人。即使我寫不出像樣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