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畔沐秋風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再加上作為團員5分的照顧,居然破天荒考上了安龍二中,上了高中。對於現在的學生來講,考上高中,也許不是什麼值得興奮的事,因為現在的教育資源,跟以前已不可同日而語,不但公校大麵積擴招,而且私校林立,有很多選擇的餘地。但是,當時沒有。如果上不了高中,就隻能跟大多數村中的青年一樣,彙入滾滾的打工洪流,至於說到前途,那很難說,或者直接就沒有。
當時考上高中,說容易也容易,因為選擇讀高中的學生隻是少數,大多數人家供不起;二則,即使選擇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考得上。那一屆,我們鄉鎮有差不多30人選擇讀高中,報考安龍一中和二中的差不多各占一半,結果隻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同學錄取。我本來報考的是安龍一中,但是回到家一想,自己就這點斤兩,考不上就完了,還是務實點好。於是,第二天回到學校,偷偷改成二中,這才如願以償。我一直慶幸,幸虧我臨時作出決斷,要不然,我的命運就可能是另外一番情景了。
因為家裏對我上高中不是很看好,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開學了,我一個人收拾行囊,與其他同學一道擠上了開往縣城的列出。在城裏,我們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那些街巷,我們叫不出名、也從未去過,要想在那種情況下租到房子,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有時連自己都覺得可笑。因為城裏一下子來了若幹租房客,房子自然供不應求,有門路的,早就落實了。有意願出租房子的,也早就被人預定、租下。我們不熟悉情況,所以,忙了一個下午,依然還是沒有找到落腳之處。第二天就要開學了,居住的地方還在沒著落,說不著急,那是假的。不過,為了那也許並不存在的夢想,我隻能前進,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那天,也不知都轉了些什麼地方,轉了多久,反正是疲倦了,便與另一名“無家可歸”的同學小超在招堤池畔悶坐,茫然思考下步的區處。荷花池畔的彩霞映紅了大地,荷風陣陣,隱含燥熱和沉悶。我不是第一次感受曆史悠久的招堤荷花,以前有大人領著,無憂無慮,雖然口袋裏沒幾個錢,但是窮,卻也快樂著。而現在,衣兜裏隻有為數不多的生活費,不到萬不得已,誰舍得花錢住旅社。天漸漸暗下來,我們的情緒降到了冰點,眼前就是安龍二中,可是,我們總不可能在門前坐到第二天,然後昏昏沉沉、搖搖晃晃去上課吧?
“超,你在這裏幹嘛?來安龍玩都不跟我說一聲哈。”我定睛一看,麵前是一個目光晶亮、喜笑顏開的“小不點”,我不認識。旁邊的小超隨即答應:“啊。是你,雨哥!”“我考上高中了,就在你們學校……”一陣的寒暄之後,那個叫“雨哥”的“小不點”了解到我們還沒租到房子,便推薦說他住的那家還有一個單間,問我們要不要去看看。我們欣喜若狂,滿口答應。其實“雨哥”住的地方有點遠,雖然正對著二中,但是,繞過荷花池一個大彎,還是有好長一段路要走,而且都是田坎路,雨天想來是很難走的。怪不得他在推薦的時候有所遲疑。
而對於落魄中的我和小超,哪裏還會有什麼講究,隻要能安身就行。房租價格也算合理,房間裏還有兩張舊木床,身心俱疲的我們,胡亂整理了一下,就在竹篾鋪成的床上和衣躺下,直至一兩個小時之後醒來,才有力氣逐一拜訪鄰居。在這農戶家住的,人數不少,約莫二十來人吧,有初中生,也有高中生。他們都是三五人擠在一間狹小的房間裏,除了床,就是短腿缺角的小桌子,床底下是一定數量的蜂窩煤,火爐成排擺在外麵。那個叫“雨哥”的,名叫王雨哲,讀高二了,是小超認識的好朋友,跟他不在一個村,但是在一個鄉鎮,隻是我以前不認識而已。
閑聊中,他們透露,我們的床上必須要放一些穀草,要不然,睡竹篾挨不住。這幾天是割穀子的季節,但是穀草水分太重,要等幾天曬幹之後再去弄。我們正為這事發愁,見他們出了這好點子,都很感激。幾天後,趁著夜幕,我和小超偷偷摸進一家稻田裏,抱上一捆穀草就跑,幸而無人發現、僥幸過關。有了這捆穀草,我們睡得舒服多了,躺在床上,我突然想起母親曾經的叮囑:“在家千日好,出門事事難”,這次,我真的體會到了。在農村,在老家,這穀草要麼是拿給牲口吃,要麼就是拿給牲口鋪圈,而現在,我們不但睡在穀草上麵,且是偷偷摸摸弄來,想到這一層,我突然很想家,突然眼角濕潤。
就這樣,我落腳農戶家。每天,我們一行三五人,高高興興上學去,開開心心回“家”來。許是基礎太差的緣故吧,我並不能適應高中課程,數學、英語之類,基本是聽不懂的。那年月,高一規定地理科全省會考,隻有每一科都通過全省會考,才有資格參加高考選拔。學不懂的科目,也就隻能這樣艱難地混,過一天算一天。但是,對於第一科要會考的地理,我是莫名其妙地重視,因為可以學得懂,甚至可以學得很好,所以,課餘時間,我都是拿著地理書在看。有時,晚飯後,覺得寢室太吵鬧,就獨自一人揣著書本來到招堤上,借不太明亮的路燈,一直學到很晚、很晚。我的悟性一般,但是,對於喜歡的科目,還是舍得花精力和時間的。記得開學不到一個月,我就把整本地理書背完了,上課也不怎麼聽,有時打瞌睡還被地理老師批評一通,但是,每次考試,卻很難低於90分,地理老師有時茫然地看著我,嘴唇蠕動,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麼。
還有就是生物科,上課時我也不怎麼聽講,因為我發覺實在沒有什麼認真聽講的必要,這些科目,完全可以自學,甚至以我當時那種狂妄的心裏,也許我來講課,跟老師講的也懸殊不大,或者更好。臨近考時,我每天可以背50頁書,一本生物書,一個星期就拿下了,真不知道為什麼要花一個學期來訓練?
不過,對於其它諸如數學、英語、幾何之類,我是完全學不懂,終至放棄,自然,會考時不可避免地以失敗告終。到高三結束時,我沒有拿到畢業證,隻有肄業證。正當我為不能參加高考而萬念俱灰時,省裏突然規定,今年“開綠燈”,會考不合格也可以參加高考。於是,我的命運再次迎來轉機!
很多年過去了,對於招堤風光,我是沒什麼感覺的。但是,對於招堤池畔的那段生活,卻深印於心、終身難忘。
夢
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很久以前,我是奉為真理的。因為從三十年前開始從事寫作的那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幻想著要麼成為作家,創作出一些作品、萬古流芳;或者,成為機關單位的寫手、“大秘書”、甚至儒將,而唯獨沒有想過要教書,成為“娃娃頭”。許是“心有天高,命比紙薄。”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那種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環境下,我的選擇餘地並不多,或者說,能夠躍出農門,是每個學子的唯一夢想,至於其它喜好,隻能往後麵排。曆經數次的高考失敗,我也漸漸理智,不在好高騖遠,最終選擇了一所師範院校,雖然不是什麼名牌大學,但學的是中文專業,也算可以接受。
畢業後,毫無懸念,我分到了一所鄉鎮中學,從事語文科教學工作。我精力充沛、激情萬丈,在完成好教學任務的同時,常常熬更守夜、筆耕不輟。偶有“豆腐塊”見諸報刊,更是激動不已,暢想著未來的生活,幻想著那些遙不可及的夢想。單位也很照顧我,但凡宣傳方麵的工作,都放手讓我去做,不敢說做得有多出色,但是在要求不是很高的鄉鎮學校,我還是遊刃有餘的。自我感覺,在學校,我算是一個受歡迎的人。不管同事們是真心喜歡我寫的文章,還是因為我個性開朗、容易交流,總之,我的朋友圈,還是很寬廣的,並且相處一直其樂融融。那些年,很多能寫點東西的人,總是莫名其妙被抽調到機關單位,且都有很好的發展,對同事們而言,我似乎大有希望、前程似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