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山裏(1 / 3)

大山裏

想來,那時該是在上初中;想來,那是第一次獨自出遠門;想來,那是第一次充當男子漢;想來,那也是我第一次喝酒,或者說是第一次喝醉。

事情是這樣的,一個暑假,晴空萬裏。中午時,有同學提議,說是去雲盤山同學家玩,當時年少,加之兄弟姊妹多,父母有時管不過來,離家幾天,最多也就是問幾句,隻要沒惹事,就不會被收拾。所以不假思索,說走就走,隨手推出父親閑置在牆角的自行車,出發了。記不清當時都有些什麼人,大致有五六個男生,兩三個女生吧,一陣的議論嘰嘰喳喳之後,有一個女生跳到了我的自行車後架上,我擔心事情有變,不待眾議,翻身上車,用力一蹬,脫離現場,疾馳而去。

當時的雲盤山,屬於化力區管轄範圍,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撤區並鄉建鎮之後,劃歸德臥鎮管轄。木咱由鄉建鎮,沿用至今。不過,無論雲盤山歸那邊管,路途其實都差不多。從木咱鎮上到雲盤上,雖然以前去過,但是,那時有大人同行,走的又是小路,雖然翻山越嶺,感覺並不遠,印象中,也就幾個小時的路程吧。這次騎車帶女同學,得走大道,路線並不十分清楚,好在後麵的女同學往返多次,應該不會走錯。說實話,那個女同學的情況我真的不清楚,是不是在木咱上初中?是哪個班的?我一概不知。至於長什麼樣?當時也沒細看,也不敢細看。甚至一路上,我也沒問她的姓名,即使問了,以當時那種年齡、那種氣氛,怕也記不住。我隻記得她似乎顯瘦,衣服或許顯棕色,反正不是很刺眼。

一路狂奔,絲毫不累。偶爾翻過山嶺,至多也就是回頭問問後麵的趕來沒有之類話的廢話。跟後座的女同學,究竟有沒有一次有效的交流,我記不清了,隻隱隱感覺她聲音很小、很弱,如同她的體重,坐在後座輕若無人。幾個小時的繞行,我們在一處叫“楊成凹”的山腰上停了下來,大家七手八腳把自行車推到了一個叫小強的男同學家裏,又爬坡上坎走了一陣,終於到了一個叫“雲姑”的女同學家。其實天已暗黑,我在心裏默算了一下,從哪個方向進來,又該從哪個方向走出去,完全茫然。

大家正在喝水、生火做飯的時候,有人抱了一捆甘蔗進來,“雲姑”隱隱說到,這是我帶的那個女同學家送來的,感謝也罷,好客也罷,我們拿起就啃,全然沒有思考。而事實上,因為當時年齡小,加上人又多,男男女女進進出出,我都忘了自己帶的是哪一位。直到今天,我似乎也沒再見到她。時光如流雲,當自己已過不惑之齡時,忽然想起這些事,有時竟然有些黯然,究竟黯然什麼?一兩句話竟燃說不清楚。這是後話,姑且不表。

隻記得那晚飯後,主人便上了一缽白酒,打牌、劃拳、碰杯,多種方式進行。雖然每種喝酒方式大家都半生不熟,但是,憑著一股義氣、耿直,便也喝得很起勁、很賣力。小奎子個性比較強,喜歡當“領導”,其實沒人服他。那種年齡,誰會服誰?不過,聽村裏的人講,他一向比較蠻橫,我們便也不願意跟他理論。隱隱知道他從小父母離異,缺少家庭溫暖,對他的極端表現,便選擇了隱忍、包容。隻是,他輸酒之後,大家因為心裏不爽,沒有幫他;黃二毛不喜歡說多話,但是為人很仗義,穩重中不失睿智,我們隻要眼神一碰撞,就能心領神會,“合夥”收拾“領導”,那也不是問題。

不過,那個年齡,畢竟不成熟。開始的時候,似乎還能做到有禮有節,“二兩”下去之後,便漸漸失控,頭腦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為了避免別人說自己酒量小、幹酒不行,所以死硬撐著,半碗是一口,一碗也是一口,實在挨不住了,出門摳一下喉嚨,稀裏嘩啦吐出來,稍事休息,便可再戰。如是反複,終於倒下,第二天悠悠轉醒,卻渾身無力,調整了幾次,勉強可以站立,卻行走困難,偏偏倒倒,明明看到門就在正前方,走過去時,卻怎麼也要撞到門柱上。

雲姑也喝了不少,卻似乎沒事,第二天早早起來,給我們做麵條。幾個男同學嘻嘻哈哈,相互調侃、戲謔,吃罷早餐,便又開始東遊西逛。不外乎穿越叢林、爬坡上坎,到每個同學家蹭一下,這樣,差不多持續了一周的時間。需要說明的是,在雲姑家喝的那一場酒,後勁確實很足,接下來的幾天,我沒敢沾酒。即便如此,身體依然沒有恢複,走路都是搖搖晃晃的,腳掌與地麵接觸時沒有感覺,身體飄來飄去。很多年以後,才有人告訴我,我們喝的是糖酒、是用甘蔗釀製出來的,喝的時候還可以,酒精度也不高,但是過量了,後續反映就很強烈。因為有過切身體會,所以我完全信服,直到現在,但凡遇到糖酒,我都保持著高度戒備。

時光如梭,事情一晃就是三十年。三十年裏,風雨穿行,很多記憶已經模糊,唯有年少時的這些事,深刻心屏、是揮之不去,有時,甚感日久彌新、令人噓歎。

林強是家裏的獨苗,一直以來,父母憐愛有加。憐愛到什麼程度?知情者說,林強三歲以前,似乎沒有接觸過地麵,父母不是抱著就是背著。這也難怪,林強的父母都是老老實實的莊稼人,在他的前麵,父母一下子為他生了四個姐姐,這個在農村,似乎很要命。女孩子嘛,遲早是人家的,誰來傳宗接代呢。這是肯定沒完。好不容易生下林強後,自然是喜愛至極,從小,林強也是要什麼就給什麼,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據說林強直到出門讀高中,都沒有放過一天牛、插過一天秧、挑過一桶水,這在苦命的農村,依然是要命的事。

也許是命中自帶富貴,高中畢業後,成績十分糟糕的林強通過內招,竟然莫名其妙地擁有了一份工作,他的這份工作究竟是什麼性質,不得而知,村裏人隻知道人家是在市裏工作、歸中央直管。

我與林強雖不在同村,但是因為兩村緊鄰,不是一個村,也是一個村了。再加上進出村寨,都要經過他家門口,所以,雖然不怎麼打招呼,卻也算得上麵熟。林強是個帥氣的人,個頭高、身材修長,與農村小夥魁梧、黝黑、傻裏傻氣不同,他意外地麵色白皙,整個形象不輸城裏人。在他麵前,至若大學畢業的我輩,竟然似乎矮去不少。好在我輩世居於此,若幹事情曆經潛移默化,挖地、犁田打耙、割草、養雞喂豬、甚至於用自家多餘的糧食釀酒,都不在話下、都是無師自通,至於說到與村民的融洽相處,更不在話下。而林強一家,就不好說了!也許可以這樣說吧,除非有事,平日裏真沒見有村民出入過他家的大門。這怕是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