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但凡是年輕點的女孩子都沒心思聽戲,你……很不同。”鄰桌的男人一邊沏茶一邊抬眼看她。
許盛陽不會蠢到連這麼明顯的搭訕看不出,她默默端了碟子轉戰場。男人立時舉手解釋:“喂喂,我不是搭訕尾行大叔,我是好人。”他無辜地移過來細長的眼眸很堅定地放射出“我真的是好人”寥寥幾字。
“逢年過節的單著也是單著,”他自信地挺起胸膛,“你看在這麼多人裏我偏就坐在你旁邊,這就是緣分啊!”
許盛陽慢下嗑瓜子的速度,環視不大的四合院中庭曆曆可數的大爺大娘,默默。“美女,要不我們留個電話,不然微信也行啊!”他呱呱地聒噪個沒完,台上說書的大爺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踐踏打著鑼大唱:“此潑猴何處來,嗒、嗒,給老子~滾!”
許盛陽尷尬起身,大爺又唱:“誒、誒,姑娘請且留步。”這下真叫進退維穀。男人渾然不覺,就著微涼的茶水喝的一個豪爽,大爺忍無可忍地把戲本丟到他的頭上大罵:“姓趙的小兔崽子快給老子滾!天天在老子的戲台下搭訕美女要不要臉!”
男人蹭得起身跑開:“哎呀呀,臭老頭子你這是在嫉妒我的年輕貌美如花似玉嗎!”
許盛陽忍俊不禁笑出聲。恰時衣袋一震,笑聲尚未收盡她問:“哪位?”
那邊沉了很久才有一個男人的嗓音淡淡:“徐恒之。”
“許家這邊出了點事,你要馬上回來。”再之後是一片忙音。
徐恒之說的出事是私事。
許盛陽急急忙忙訂了返程的機票,機場外大風凜冽,沒有下雨的晴日濕噠噠得冷到了骨子裏。脖子上的米色圍巾被風吹散開了結,她苦於雙手圍困長長的毛線便順著左肩一圈圈落下去。接著行李的一側陡然一輕,徐恒之挺拔的身形在後看完全遮住她的,他不過才抬起手盛陽就像是驚著似地大大退後一步,自衛多年形同刺蝟。她敷衍地笑笑:“不是說出事?是公司還是……許家?”
徐恒之沒有理會她這類似圓場的好話,拉了行李便遠遠走在前頭。盛陽自討無趣識相地不再開口。沉默一路到了醫院,他領著她推開病房門,“進去吧,他很想見你。”
窄窄的病房床上一團小小的隆起,大約隻是個不足九歲的孩子,笑容明朗。盛陽頓時像是被灼傷了一般轉身狠狠關上門,重重啪得一聲驚醒了心底蟄伏多年的野獸。“徐恒之!”她怒極,“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想要見他!”她終於不像初次見麵時疏離有禮。
他似笑非笑地鬆了領帶,“我隻是覺得你應該見見他,畢竟你們之間隔了一層血緣關係,這麼多年了昭臨他很想你。”
“血緣?難道許扈在外麵生的所有小孩我都該盡心盡力的照顧?徐恒之,我沒那麼善良,對當年肇事的罪魁禍首還能若無其事。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會一個人在國外九年!”說到底,她的心裏還是怨恨的。裝了那麼多年的不在乎此時此刻全部瓦解。
徐恒之沒有辯解,連一句橫加指責的話也不曾說出。場麵瞬時鴉雀無聲,這時有糯糯的奶音傳出:“哥哥……”
盛陽頭也不回地離開。
徐恒之輕易地將他抱在懷裏,他黯然地問:“哥哥,盛陽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
徐恒之不動聲色地垂下眼,“怎麼會,你姐姐隻是害羞了。我們要再多給她一點時間,盛陽……姐姐也在努力。”
許家的內裏亂得一塌糊塗。
傭人小心翼翼地賠著笑打掃掉毛毯上的玻璃碎片。她繞過茶幾坐下,許母仍是氣息未平妝容精致的臉上有死灰一般的顏色在不斷地蔓延。“我見過他了,除了腳腕被割傷其他都沒有什麼大問題。”
許母驚嚇般回過頭,“嗬,我還以為死了,死了多好幹淨利落,也省得徐恒之天天拿著雞毛當令箭。”是多年的宿怨。
“那個賤人生的小孩絕對不可能是許家的!我不承認!”雙指緊緊陷住椅柄泛了白。
盛陽隻覺得疲乏,這一場綿延多年的躁亂即使是當事人死去也得不到平息。她迷惑,既然當初那麼痛苦為什麼還要堅持下去。到底是沒問,毫無章法地問她:“當時為什麼要把我送出去?”
許母狠狠一顫,頓了很久才說:“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我累了,晚飯不用叫我了。”
“媽,”突如其來就有一陣恐慌,她叫住扶手邊上許母,“不能陪我聊聊天嗎?我們好像很久沒有正常地談談心事了。”
“我累了,下次吧。”裝修典雅的臥室門啪得一下關上,悄然無息。盛陽萎靡地蜷在沙發腳上,“阿姨,我回來有多少天了?”
傭人認認真真地數了天數,告訴她,有一月有餘。“為什麼她從來都不問問在國外過得好不好?”盛陽自嘲地扯開笑,在傭人阿姨驚詫的目光下拿起鑰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