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1 / 3)

在悲憤不可名狀的時候,孫不二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三個字:

“張崇角!”

“張、崇、角?好一個張崇角!”一提這個名字,馬丹陽回光返照了,“我對你說,我一直疑心他是個歹人,尾隨著他,發現他跟一個蛤蟆眼睛的和尚鬼鬼祟祟地混在一起。我采藥歸來的時候跟那和尚較量過,決不是個好和尚,總是下死招要置我於死地,我與他又素不相識!正在我與和尚決鬥時,背後飛來了暗器,我中了暗器才翻身落人山澗的,因此才結識了邱處機。翻身落崖時我曾見過投放暗器的人一眼,很像張崇角,可惜!落涯太快,我沒有看真,但我一直疑心。發現了他果與那和尚勾勾搭搭,不尷不尬,我的疑心就……更重了……他果是一個歹人……而歹人……又騙了我的賢妻!”

這時,那毒藥的藥力繼續發作,?丹陽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而那臉龐也越來越青烏,那本來噴火的眼睛也漸漸地失去光澤了他拚盡最後一點力氣說:“我好恨……張……崇——”名字沒有嘁完,就頭一歪,停止了呼吸。可是仍舊大瞪著失神的眼睛。

此刻的孫不:而對引丈夫勺屍體,她親自投放毒藥殺死的丈夫的屍體,而且還是她聽從歹人所謀;讓丈夫蒙受著不白之冤死泥了……

看著死去的屍體,確實是萬箭穿心,柔腸寸斷,那顆心早就被痛苦製成肉孫不二在馬丹陽撒手歸天的瞬間簡直不知道世界上還存在著形、光、聲、色,隻是覺得天地白茫茫一片,一切都不複存在了。好半時她才明白過來,癡癡地凝望若倒在她麵前的屍體,這是誰?她下意識地問,可是找不到答案,這似乎是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在她的麵前倒下了,她連付出憐憫都是多餘的,所以她完全沒有眼淚,沒有聲息,她已經忘掉了一切,自然也忘掉了哭泣。

躺在她麵前的這個男人畢竟太熟悉了,那是她傾心相許的如意郎君,是一個在山洞之外牽動了她心靈的至誠君子,是父母用“金玉良緣”的玉佩為她祝福過的終生靠山。啊!那是丈夫!丈夫!丈夫!

可丈夫卻被她親手藥死了!

她下意識地望望自己的手,就是這雙手投的那毒藥!她恨不能尋到一把利斧立即把這雙手剁下來。可是,這手卻那麼冷酷元情地撫在丈夫的屍身之上。她好恨,好悔!世上哪有親手毒死丈夫的女人,還有顏麵活在人間?這時,恨與愛都回到了她的心間,她首先想到了哭,於是放開了悲聲,伏屍大哭了:夫君!夫君!我的夫君呀!

哭聲震天動地,淚花飛雲遮月,那無窮無盡的眼淚伴著無邊無際的追悔之痛,把這間小茅屋塞得令人透不過氣來。她哭夠了,便端起了那把錫壺,把剩下的殘酒,一仰脖,全都喝了下去……

孫不二剛喝下去那些摻了白色的粉沫的殘酒,白色粉沫的傳遞人就一步邁了進來。

不消說,這是張崇角。張崇角一看馬丹陽橫臥屋中,肩頭裸露,疤痕昭然,便自鳴得意地指著那疤痕說:“怎麼樣?”望著他那得意非凡的樣子,孫不二真是恨不能把他揪過來,咬個粉碎。但她確實力不從心了,隻能咬牙切齒地說:“都是你造的孽!”

啊!張崇角兀地吃了一驚。起初,他還以為是孫不二知道了這疤痕的真實來曆;可是再一看這茅屋的氛圍,驀地便發覺到事情有異了。

那馬丹陽身上泛紫,麵孔烏黑,顯然不是睡著了,而孫不二用滿含血淚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也不像是僅僅因為那傷疤……

他不敢正視孫不二那雙眼睛。這雙眼睛現在是隻有仇恨,盡管已經被淚水泡得紅腫了,可那裏燃燒著憤怒的火,足以射出令張崇角顫栗的光芒。那是一種凜然譴責的光,一種渴望複仇的光,一種可以穿透張崇角五髒六腑的光。

張崇角在這種光芒的照射下,矮下去,矮下去,幾乎縮小了一半。他的得意一掃而光,顫栗得連話語都說不囫圇了:“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為什麼要對他下毒手?”孫不二指著馬丹陽的屍體質問道,“你說,你這敗類!他妨礙了你什麼?”

張崇角瞠目結舌了。他急於辯解,孫不二卻不給他辯解的機會:“你枉為王重陽先生的弟子,卻於心如此殘忍,還趕不上凡夫俗子!凡夫俗子隻道是殺父奪妻之仇不共戴天,他殺了你的父親嗎?還是奪了你的妻?我知道你對我存有覬覦之心,但我卻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既有父母之命,又有玉佩之證。你要逞私欲,起邪心,隻是癡心妄想!”

“我……”張崇角在這雷雨般的譴責聲裏舉止失措,但沒有忘記替自己辯解,“不是我……不是我殺的他……我……我先餘不知道哇!”

“哼!你還無恥狡辯!”孫不二怒不可遏,“那藥不是你來乒災給我的嗎?”

“可‘蛤蟆禪師’說那是蒙汗藥呀!”

“哈蟆禪師?”孫不二立即想到了馬丹陽臨終之前提到物憫和尚,這張崇角果然把他供了出來,便問:“他是什麼人?”

“他……”張崇角好不作難,他三言二語說不清楚,而孫不二又緊追不舍。

“好啊!張崇角,你師父告誡你,道人必須擇高明者合伴,以叢林為立身之本。可你!結交匪類,為救歹僧不惜投施暗器,勾結山寨,納風騷大王為別室,背叛師訓。這且不說,寶石明明為你所得,而且很有可能是呈獻匪類,你卻嫁禍於人,做盡血口噴人的勾當,這哪裏還有半點道行可言?這還不說,你居心叵測,弄來這種藥酒,讓我投毒,害死親夫,你意欲何為?哪裏還有半點做人的資格?你這欺師滅祖的劊子手!真是罪不容誅,死有餘辜!”

張崇角被罵得噤若寒蟬,他呆呆地望著橫屍腳下的馬丹陽,追憶著“蛤蟆禪師”是怎樣交給他的藥……

這時,毒藥的藥性也在孫不二身上發作了,隻見她麵孔變得煞白,額頭滲出豆粒大的汗珠,不多時就泉湧一般地往下淌,與此同時,她也拚命揉起肚子來……

張崇角一看大事不好,急問道:“怎麼?你也喝了那酒?”說著就撲過來,要扶住孫不二。

“不許碰我!”她掙紮著厲聲地喊。但喊聲未止,她就倒地打起滾來了。張崇角手足無措,又問:你喝了……

“我上了你的當,當然要去陰間追趕他!”滾動中的孫不二,含著冤憤地說。張崇角大哭起來,放了悲聲:“我……我可不是有心害你的呀!”也許這張崇角一生太少流眼淚了,所以這眼淚一淌,竟有奇效孫不二在他的悲聲中也“回光返照”了。她沒忘記那“鎮山之寶”,便問:“你說,這壺酒,跟月牙寶石有沒有關係?那月牙寶石究竟在哪裏?”

“我說,我說!”張崇角望著孫不二已經泛紫的麵龐,心靈也受到巨大的震撼,他說了實話:“就是為了那寶石呀!全是‘哈蟆禪師’的主意!”

“我相信你是上當受騙。”在彌留之際的孫不二寬宏大量地說,“但是,冰炭不可以同器。你是正是邪?自己心中有數,願你改邪歸正,做重陽先生的不二弟子!”

張崇角聞聽此言,竟“卟嗵!”一聲,雙腿跪地了。他朝著孫不蘭如泣如訴地說:“我早知如此,決不……決不會……”孫不二又掙紮著說道:“你想想恩師,果真有幾分真心,唯·道‘唯’德為上,就該把寶石追回……”她說不下去了,因為藥性持續發作,這“回光返照”的時間很短,她又渾身痙孿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