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3 / 3)

也許,因為她當了山大王,習慣於支配男性,所以對這充滿陽剛之氣的男人就本能的反感,喜歡男人“雌化”可說是一切風騷女人的共性,更何況已經當了山大王的放蕩女人。

還有,就是那嘴唇!張崇角那嘴唇薄薄的,翻動起來是何等靈活,能夠說出來多少動聽的話語?當初,她用“笑浪”——這一劍婆傳下的絕技擒拿住這張崇角時,就因為從他這薄嘴唇中吐出了多少動聽的話語,才讓她身酥心軟的;可眼前此人,嘴唇厚厚的,會嗎?

果然,厚嘴唇不會,不會花言巧語,而是一出口就不遜:“快快把鎮山之寶交出來!還有,把孫不二也交出來!”

嚇哼!“顏如春嗤之以鼻,”鎮山之寶?不就是那塊月牙石嗎?孫不二?不就是那個隻知端莊的小賤人嗎?可以告訴你,全在我這山頭上,隻是與你無涉,你快快給我滾開!

“休要無理!”馬丹陽正言厲色地說,“快快交出,咱們河水不犯井水,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

“我也想彬彬有禮,可惜不會。”那女大王恬不知恥地說,“我也想把他們都交給你,可惜它不答應。”說著,就把那柄寒光閃閃的長劍抽了出來。

馬丹陽依然退讓:“好漢不跟女鬥,何必動輒就刀劍相加?”

“好吧!諒你這個不人武林的鄉巴佬,也見不得刀劍。殺雞焉用牛刀——”顏如春輕蔑地說著,“眶啷”一聲就把劍扔了,徒手進招“顏如春不說是少林拳門的高手,可也在江湖上闖蕩了這麼多年,深得少林連手短打的精奧。她那”披身小架“手、腳、肘、膝,不敞大門開小門,不出遠門守家門,發拳曲而不曲,直而不直,滾出滾人,進退自如。進擊時,快如閃電,瞬間即”靠體摔打“所謂”打人須靠身,靠近才打人“令對手根本就措手不及。別看是個女流之輩,卻絕對在武林中是巾幗英豪。誰說”好漢不與女鬥“她是專找好漢相鬥,才蔑視了馬丹陽。果然她出招了:鄉巴佬,姑奶奶讓你長點見識。”說著,先走第趟。一個跨虎式,上體微向右轉,左勾手迅即變拳向右上方推出,接著又微向左轉,左臂內旋,掌心朝下落,到腹前又變勾手。那勾堅硬似鐵,力可吊鼎,令人不寒而栗。

顏如春旁若無人地連走三式,並不把第一趟中的“絞手翻”、“剪子手”、“單劈掌”、“雙分錘”、“守門勢”、“連環掌”等悉數走完,其意隻在示威:“山野村民,識得我這招數嗎?還敢來與我較量,有眼不識泰山!”

她本來以為馬丹陽一見這些架式會嚇得失魂落魄,慌忙逃走的。豈知馬丹陽卻隻是冷笑:“雕蟲小技耳!第一趟尚未走完,第二趟就來了花架子,又動得了誰一根毫毛?”

這種輕蔑使顏如春又急又佷,急的是眼前這人不可小覷,果然是個懂拳法的;恨的是斯人也過分眼中無人了。俺既然占山為王,沒有個三拳兩腳的,豈不成為笑話?

於是,她把那少林武術的四趟拳,三十六招盡數的用“連綿手法”打將出來,真正是其勢如暴風驟雨,其威如千軍萬馬,其速似閃電過隙,其力如泰山壓頂。整套的拳術瓢潑一般地朝馬丹陽壓了下去,真正令人眼花繚亂。馬丹陽自然被迫應招。心裏思忖:這女大王果真還有點身手不凡,切不可輕敵。

顏如春還兀自地打下去:“馬前倒”,連著“前截腿”,“兜勾拳”帶著“回馬腳”,招招純正,凝聚著少林傳統。那步型步法,更是爐火純青,可說是步步踩在少林寺中的方磚石上,非少林正統決無這種功力。

真正是若非蓄了長發腰身嬌娜,分明是一個少林拳僧顯示絕技馬丹陽在這拳風掌雨之中應戰,可就十分狼狽了。他那拳打得實在有點不倫不類:少林不少林,武當不武當,密宗不密宗、醉拳不醉拳。樣樣數數都有點兒,樣樣數數都不是。

他隻是一味地躲躲閃閃,但躲閃之中卻時露武當太乙五行拳的鋒芒。這一躲酷似“花鹿采芒,俯飲清泉”,那一閃又如“黃蟒吐津,戲引螻群”。

妙就妙在這躲躲閃閃使得顏如春的狂風暴雨毫無作用,果真成了花架子,傷不到馬丹陽一根毫毛。

原來武當拳尚意不尚力,貴化不貴抗。馬丹陽隻是心息相依,腰隨胯轉,運行勻緩,動靜自如。那雙手環抱時,腳走弧線,動如秋蛇之行,靜似晚蠶作繭。盡管顏如春使盡平生氣力,頻頻拳腳相加,可他封閉如牆,真正是水流雲繞,莫測端倪。

但有這武當一拳,便有神化之功;又那堪馬丹陽融會諸拳之長。世上最難得的是“雜”,武林亦然。世界唯其“雜”才成其為世界;拳術唯其“雜”才可以力勝百家。

所以,占山為王者如顏如春之流才最忌恨“雜家”!顏如春眼看著不能取勝,而自己又漸漸地體力不支,急難之中又想起了她的絕技來。她的絕技有二:一是哭,靠淚光殺人;二是笑,靠笑聲征服男人。上次淚光失效,而眼前又是二個男人,自然她就想到了笑聲。

可別小看這笑,這笑可大有講究。大約自古以來就是女人身上與生俱來的利器,沒聽說嗎?“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一個把唐帝國推向頂峰的唐明皇,為了思“傾國傾城”的楊玉環,把個安祿山寵成了“漁陽鼙鼓”,差點兒葬送了唐朝的江山。女人的笑口價直連城,古今皆然!

媚笑是討人喜歡的;癡笑是令人心醉的;嬌笑是令人憐愛的;冶笑是令人心蕩的;嫣然一笑,讓人如癡如醉;回眸一笑,令人醉迷三山至於床頭之上,含羞帶澀的暗笑,那更令人飄飄然進人仙境,忘乎一切了……

所以,“笑”,曆來是女人身上最可怕的武器,不然怎麼說“大將難過美人關”?

顏如春使用的正是女人身上的利器,笑倒一切男人;笑殺一切男人!當年她就是靠這“笑”征服過張崇角。

張崇角當初又何嚐不想用武力占領此山?何必要轉彎抹角?他曾經在沙場上打敗過這“武林巾幗”,但是,就在要擒拿顏如春時,顏如春對著他媚笑了。先是秋波蕩漾,拋過一個梨渦初綻的微笑,接著而來的卻是懾人魂魄的冶笑。

天呐!“雙波”齊下——眼裏閃射出來的是充滿誘惑的光波,殷殷情切,灼灼燙人,不言而喻:難道你不喜歡我?我在笑給你看,你瞧!一個女人在對著你這樣的笑……

嘴裏噴射出來的是征服心靈的笑音,清脆悅耳,甜膩燙心。也是不言而喻:我喜歡你,你為什麼不敢來?我用笑聲鼓勵你,大膽地來吧,來吧!笑聲為你敞開了門……

“雙波”齊下,讓一個男人如何承受得了哇!穩操勝券的張崇角在顏如春的“雙波”麵前六神無主了,他隻覺得一瞬間被燙得眼花繚亂,眼前隻有酒靨紛飛,眼波狂舞。那酒靨是女人的,梨渦裏盛滿了柔情蜜意;那眼波也是女人的,眉目傳情。在這一瞬間,他的心被燙化了,隻覺得眼前女人的笑容是這般可愛,女人的笑意卷起了二股摧枯拉朽的颶風,掃蕩盡了他心中的切殺機。這種時分,哪裏還能廝殺?他迎著顏如春的笑容,情切切地湊過去,那笑容,甜膩膩;那笑音,顫微微,好不令人心醉、心軟、心迷、心癡,張崇角往前湊,無異於牛羊直奔屠宰場,顏如春隻消輕輕一劍……多虧了他那薄薄的嘴唇會花言巧語!多虧他為情所迷會說出無盡的山盟海誓。這才主客易位,先是他聽命於顏如春,後來他指揮了顏如春。顏如春對他有所求,而且寄予了厚望。表過不贅。隻說眼下這顏如春又處於危急之中,於是故伎重演:她對著馬丹陽媚笑了,秋波蕩漾,冶笑陣陣。眼波與笑浪,“雙波”齊下——眼波更加燙人,似乎在嗲聲嗲氣地說著淫詞蝶語;笑波更加冶蕩,充溢著搖曳男人心魄的力量。

按說,男人都逃脫不了她這笑聲的魅力,隻能在她的笑聲中身酥骨軟,束手就擒;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任其宰割。世上能不在她的笑聲中又酥又軟的男人,她還不曾見到過呢!

然而今天不對了,麵前這個男人對她的笑聲居然無動於衷,竟然置若罔聞,竟然不理不睬地進招了,變防守為進攻,漸漸地逼近了她。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那男人對那笑容毫無反應,顏如春的媚眼作給“瞎子”看了,他已經貼近了自己。命,饒命!“好倒地求饒”“好漢!好漢!小女子有眼無珠,饒”可以饒你一條性命!隻摘你的琵琶骨。

“別,別!”顏如春跪在地上求饒,“好漢慈悲,你要什麼俺都給馬丹陽此刻果真發了善心,不過也深知眼前這個女人不是善良之輩,便輕輕地點了她的穴位。隻見方才還張牙舞爪的手二哆嗦便舉了起來,再也落不下來了。顏如春讓這一點,頓覺渾身一震,酸麻徹骨,那失去了知覺的臂膀隻能高高地擎在空中。”把寶交出來!我找個地方替你解穴!“馬丹陽命令道,”不然,你就這麼擎一輩子。

“好!好!我這就去,就去!”顏如春無可奈何,領著馬丹陽進了山寨,來到了臥室。馬丹陽在臥室門口,被一股脂粉氣熏得心裏作嘔,他不想進去了,隻停留在門口。

進了臥室的顏如春思緒萬端,百感交集。思前想後,還是決足用一顆假寶珠來代替真寶石,因為這顆月牙畢竟關係著她後半生的命運。

等在房門之外的馬丹陽久不見人,以為女大王又出什麼花招,進去一看,卻見她用一隻手在壁洞中掏摸,就大喝一聲:“寶藏在此嗎?”

“是!是!”顏如春在急難之中仍舊不忘作戲,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來。從壁洞裏掏摸出一枚碩大的珍珠,獻給了馬丹陽。馬丹陽從未見過“鎮山之寶”,自然信以為真,便替顏如春解了穴位。

顏如春望著這一股正氣的男子,心中百感交集。抬頭望望那剛毅的臉,微露感激之色。如果不是關係著她的終身,她真想把假寶要回來,還給他真的。

馬丹陽改變了話題:“孫不二在哪裏?”“這……”顏如春在吞吐之間立即拿定了主意,這便是這種女人的精明處。她不能把孫不二交出來,至少現在不能。因為孫不二是那“鎮山之寶”的守護人,完全認識那塊月牙石。此刻交出孫不二來,這珍珠代替寶石就會立即露餡,再來一場廝殺,她連想也不敢想。

所以她隻能撒謊,反正這女人很有做假的習慣芸“孫不二確實沒來,我這裏沒有外人,不信你就搜搜看?”她撒謊眉頭都不皺,倒弄得馬丹陽信以為真。

“莫非孫不二果真未來?一個大傷未痊的女子,未必敢孤身乗岡山,也許,他惦念著病中的重陽道長,返回草庵了。”孔子說“君子可欺以方”,不假。馬丹陽不會把人想得那麼壞,所以他上當了。

馬丹陽匆匆離開了駱駝山,隻惹得那個顏如春暗暗地竊笑。不過,此刻這笑,已經決非利器了。所以雖然自負,卻多苦澀。與笑相比,她的哭,卻多了幾分真。笑比哭好?還是哭比笑好?隻有天知道!

且說在山洞中的孫不二,等待馬丹陽的歸來之心真正不可名狀,那甜絲絲的急躁把她攪得柔腸寸斷。她急於弄清那塊玉佩的來曆,急於剖白自己的一顆心,誰知卻是左等不來,右等還不來。她哪裏能夠料到,她的心上人舍身攀懸崖,得到了碩大的靈芝仙草,卻導致了兩個歹人的暗算,其中有一個還是對她甜言蜜語的張崇角從黑夜盼到黎明,又從黎明盼到夜晚。她等不下去了。暗自責備自己道:“義父重病臥床,度日如年,你卻在這裏為兒女情長之事徒費光陰,這算什麼‘於物無私’?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要棄洞而走,是上山?還是下山?下山容易上山難。下山不過是與親人訴說一下路遇強人被害的經過,完全可以取得諒解;可是上山呢?自然是找那女魔頭顏如春,她無力與之抗衡,也元術與之較量,更不會像她那樣滿嘴汙言穢語,滿身淫邪潑辣,說不定還會遭其淩辱一番,甚至會再吃一劍,可說是凶多吉少……但是好二個孫不二,她的“不二”之處就在於堅信自己有一顆“真”心。女魔頭再凶再狠,也抬不過二個“理”去,更改不了一個“真”字,隻要我以誠心相待,“識心見性”,自能“獨全其真”,使其改弦易轍。

她想到了那“鎮山之寶”是重陽先生的命根子,重陽先生“修煉性命”,“調和五行精氣於二身,以正配五氣”。幾時見過他如此震動過?可見這“鎮山之寶”是“道脈”所係,關係到重陽道長所創教派的興衰,實在非同小可。豁上性命也要走一趟,那駱駝山就是虎穴龍潭,她也決心去闖了。

一個手無寸鐵,身無一藝的纖弱女子,獨身來叩響了山大王的寨門。

如前所述,正在遐想的顏如春以為是心上郎君前來完婚,興衝衝出來相迎,卻是燒紅的鐵鍋兜頭被潑上冷水。她獰視這個早打發到陰間去的弱女子,尋思她何以又返回了陽間?就大聲喝問道:“你為何又來送死?”

“討還寶石。”四個字噴吐而出,宇正腔圓,擲地有聲。“哼!”女魔頭秀目倒豎,不屑作答。

“那月牙寶石是這聖經山的鎮山之寶,也是俺道門的‘道脈’所在。重陽道長欲創教派,更把它視若係命之物,你為何卻要盜竊這寶,害得他臥病在床,氣息奄奄?”孫不二義正辭嚴地責備山大王,“你把鎮山之寶據為己有,居心何在?快快還給俺!”

“哼!”那山大王隻用鼻子表示自己的輕蔑,“可以還你,不過你也得拿一樣東西來換!”

“可以。”孫不二回答說,“你說是什麼東西吧!”

“命!”

“可以。”孫不二“不二”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