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1 / 3)

這一說,張崇角的小眼睛未免亮了起來:“如此說來,我們隻消占了此山——且慢!”“蛤蟆禪師”攔住了張崇角的話頭,“你小子還是嫩了點兒,‘臥底’也不是把好手!”

張崇角不免呆怔怔地瞅著他這位陰森森的“義父”。“你知道此山有鎮山之寶嗎?”“鎮山之寶?”

“不錯,不得此寶,以你我之身,也是人寶山空手而歸,身子徒在此山,而此山決不為你我所有。”

“你是說‘三瓣石’?”

“那是鎮水之寶,人人可望而不可據為己有,而這鎮山之寶嘛!隻怕卻是被人藏之於密室的。”

“蛤蟆禪師”憂心忡忡地說。他所以如此,乃是因為他進入昆崳山後的一段遭遇,那天他為尋覓落腳之處,走到了“聖經山”東所草庵,忽聽有布道之聲:“凡靜坐者須心如泰山,不動不搖,毫無思念。剪除念想,以求定心,而定心名——”

“蛤蟆禪師”聽不下去了,因為像他這樣的妖僧哪裏能夠“定心”?剛欲返身離開,卻又覺得腳下像受了雷擊電灼一般,烙得他腳不敢著地。憑著他那些烏七八糟的“堪輿學”知識,他明白了此地當有“鎮山之寶”。

於是他鼓起了一雙蛤蟆眼,細細地尋覓了起來。這一番實地勘察,真正的大有收獲。他不僅發現了那顆其貌不揚的月牙石,而且下定了決心將它攫取到手。

此刻,他對張崇角是一百個不滿意,鼓起一雙蛤蟆眼睛,定定地瞅著張崇角。

張崇角在這雙眼睛的凝視下嚇慌了,手足失措地乞望著禪師。“你師父是不是有塊月牙石?”“蛤蟆禪師”驀地喝問道。張崇角恍然大悟,囁嚅著說出了他知道的情況。原來王重陽對這月牙石愛之甚切,每天晨昏兩次都要將它請出來,對之誦讀一遍《道德經》的。

“你立即把他偷出來!”“蛤蟆禪師”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難。”張崇角隻用一個字回答他。

“難?”“蛤蟆禪師”也用一個字表達了他的不滿。

“我近不了那塊石頭。”張崇角道出了他的苦衷,“師父把它藏之內洞密室,還加上了一把‘活鎖’,就是他待之比親女還親的孫不張崇角這麼說著,心頭就浮現出一個女子的倩影。他讓這倩影搞得心魂顛倒,隻希望師父能開開口,把這個義女許配給他。可惜,師父的教義是要令弟子出家的。此時的王重陽還未收孫不二為徒,他隻是把搭救這苦命的女子當作修行的一部分,而孫不二卻把他當作父執來侍奉了。”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手!“蛤蟆禪師”斬釘截鐵地說,它形狀也酷似我們佛門的法器木魚,可見與我們‘有緣’!不得此寶,我們在此山決不得安寧。

“可我枉為他的徒弟,王重陽決不讓我近那內洞密室的。我要”如此說來,隻要一個女的,而且有些輕功。“蛤蟆撣師”迫不及待地說,在“雞鳴狗盜”之類的事上,他是絕頂聰明的。

“這……”張崇角的眼前立即浮現出顏如春的身影。但他不由得顫栗了一下。近來,他十分害怕與這曾經耳鬢廝磨過的女人打交道,何況又要有求於她?

“這什麼?莫非你有現成的助手?”“蛤蟆禪師”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在張崇角略一遲疑之際就發現了這張某人內心的秘密,一口喊了出來。

“佩服,佩服!你不愧是采花能手。本來嘛,吃膩了魚腥也該換換口味。不過,你小子還是把一個‘情’宇看得過重,對女人不能玩乎股掌之間,所以才怯於上駱駝山。”

“怎講?”“你說顏如春必以負情罵你,其實何曾有情?山盟海誓不過逢場作戲而已,哪個當真?笑罵任她笑罵,我自利用她的多情。床上可用,床下照樣可用!”

“好一個‘床上可用,床下也可用’!”張崇角心領神會,不由得也狂笑起來了。事成之後,我們得此寶山,改道庵為佛寺,洞天福地就成了我們的極樂世界。那時孫不二也好,劉不二也好,還不是任我所用?

啊!“蛤蟆禪師”又淫褻地狂笑起來了,張崇角卻笑不起來。不知為什麼,他可以輕褻地說那顏如春,卻不敢輕佻地說孫不蛤蟆禪師“這樣說,他心中隱隱作痛,以為是褻讀了那端莊穩重的女人。不錯,他對這女人有著異常強烈的那種渴求,可是又覺得這時的渴求與以往自己跟別的女人鬼混大不一樣。”蛤蟆禪師“用這一個過分輕佻的”用“字,實實在在歪曲了自己那顆心。那顆心是什麼?他說不清楚。他想起了王重陽待他不薄,對他這唯一的弟子也堪稱關懷備至。而孫不二待他又何嚐不好?師父視孫不二為親女,自己為什麼要視她為淫女呢?一絲酸楚漾過了他的心頭,但是他還是適從了”蛤蟆禪師的旨意上了駱駝山。

張崇角踏破了駱駝山的山門,攪得這個很小的山寨起了軒然大波,上上下下好不慌亂。小頭目在山口上遙見這瀟灑倜儻的身影果然是頭領夜夜盼得望眼欲穿的張公子,未曾在“點將台”上施禮,就振奮地喊叫:“來了,來了!”

“誰來了?”親兵大聲喝問。“他。”他是誰?話音未落可也就明白了。

這顏如春末及親兵回答,就從親兵滿麵喜悅的春色中察覺到那個“他”是誰了。她立即紅暈滿腮,眼裏亮晶晶地放射出奪目的異彩來,有了說不盡的風情,嘴裏卻興衝衝地說著:“這冤家,來也不事前打個招呼,咱家也好梳梳頭嘛!”她急衝衝地奔入內帳,先端起銅鏡來描自己的眉毛,一邊描,邊禁不住撲籟籟流下兩行清淚來,誰也弄不明白她是高興的,還是委屈的。這個女人,別看她表麵上歡喜雀躍,其實,她內心中好苦,好苦!

她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親人了。唯一的二個她倚為靠山的男人就是張崇角。當年她父母死於非命,她滿懷著深仇大浪,孤身隻影在天地間飄零。她要生存,要掙紮,要複仇,又可以說是無時不在忍受著屈辱。男人,哪個是好東西?哪個不把她僅僅看作是女人在血淚與屈辱中終於認識了這個張崇角。瀟灑倜儻,英姿勃發,而且柔情似水,足以使女人心蕩魄動;這且不說,他還懷有身絕技,足以把複仇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她心甘情願地委身於這個多情的劍俠,把自己卑賤的身子完全交給他,任他作踐;也把自己受傷的心靈完全交給了他,任憑他驅使自己去幹任何他想幹而她不願幹的事情。

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她完全失掉了自己,甚至忘記了父母的深仇大恨……

她以為,天地之間隻有她和他;日久天長,永遠,永遠……誰知,“露水夫妻”畢竟是“露水夫妻”,男人的感情竟像露水一樣短暫薄情的男人已經久不登山寨之門了。盡管她多次殷勤相邀,他都隻是一味拖延,她早已洞察了他的那顆心,要不,為什麼會在睡夢之中喊出了另外女人的名字?她也曾去私訪過,偷偷地見過他的那個心上人孫不二。她恨這個情敵,並且暗暗地與自己做過比較。

這孫不二有什麼好?一個女人,如果連媚眼也不會拋,那對男人怎麼會有吸引力?這張崇角中了哪門邪?

還有,一個女人,如果不會扭腰擺腚,還能算一個女人嗎?這張崇角怎麼偏偏喜歡上一個不是女人的女人?可憐的顏如春!她的悲劇正在這裏:她過分把自己看作是一個女人了。

失去了親人的顏如春自然極為珍惜張崇角對她的愛,盡管這愛本來就不純淨,這風流公子對她已生了厭倦之心,但顏如春仍舊一日既往,癡情之至。

似乎是應了那句老話——新婚不如久別,今天夜裏,這張崇角表現了十足的柔情,重述了山盟海誓,直弄得二個風塵女俠越發地忘乎所以,在郎君的綿綿情話中願為他粉身碎骨。

圖窮而匕首現,張崇角終於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令顏如春把月牙寶石盜竊出來。

顏如春剛要問盜寶何用,張崇角卻說出了寶藏何處。“知道嗎?這月牙石藏在孫不二的枕頭底下,是王重陽的命根子,你不會輕易得手的。”

“哼!”顏如春從鼻孔裏噴出一口氣。一聽到孫不二的名字,她的眼睛就發藍,噴出白熾的火焰,單從讓這孫不二倒點黴的份兒上,她也必盜不可了,更何況還是心上人的囑咐。

“得寶之日就是我倆完婚之時。”心上人又說出了她夢寐已求的願望,更令顏如春興奮得發抖。

“好乖乖,要寶之人是來自咱們家鄉的一位高僧,他是怕這風水寶地落人道徒之手。隻要見這鎮山之寶,他就當大媒,為我倆完成大禮。”

張崇角確確實實把一個風塵女俠玩於股掌之上,無怪乎在“聖經山”下有人稱他為“騷老道”哩!

顏如春輕而易舉地潛人孫不二的臥室,見她尚在酣睡,不由得心中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快意:再叫你勾引我的男人,看你怎麼向王重陽交代,真是枉信賴了你這小踐人!

她懾手懾腳取那月牙寶石時,卻驚動了睡覺十分警醒的孫不二。孫不二不由得驚喊起來:“有賊!”卻見那賊影倏地從洞口消失了。

月牙寶石失竊,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王重陽當即昏厥了過去,喚醒之後就一病不起,終日癡癡呆呆,唉聲歎氣;孫不二早已哭成了淚人:我把它弄丟了,我要把它找回來。找不回來我就不活了……可是,偌大的一座昆崳山,上哪裏去找?甭說這裏還沒有官府唯有張崇角尚能經得起這場風波,軟語溫情地勸說孫不二。孫不二執意要進山尋寶:我見過那個女賊一眼,記得她那風騷的眼睛,隻有我能找到她!

張崇角竭力相勸:“荒山野嶺,綿亙百裏,你到哪裏去尋?豈不是大海撈針?”

孫不二決心彌堅:“大海撈針我也認了!我要學精衛填海,把昆崳山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地找遍。”

張崇角越發假惺惺:“兵荒馬亂,歹人遍地,你一個孤身女子。就是苦海我也跳定了!不尋回鎮山之寶,我決無臉再回來!”

張崇角執意要相伴相隨:“你既然執意如此、我也隻好從命了。不過,荒山野嶺,響馬遍地,你孤身上山,實在令人放心不下。依我之見……還是由我相伴,一起進山吧!”

張崇角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你想,這孫不二果真認出了顏如春。兩個女人相遇,淚水交流,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的,況且,孫不二正處於危難之中,終日淚水洗麵,不正是施展自己本領的機會嗎?哪個女人在危難之中不渴求男人的幫助?平日裏在師傅麵前,與她簡直是咫尺天涯,滿腹心事無由通達,甚至連眉目傳情都不行,現在雙雙進人深山密林,還不可以盡情地訴說情懷?

孫不二秀目凜然,拒絕了他的“好意”:“你師傅正在病中,怎麼能把他一個人留下マ”“這……”張崇角不免張口結舌。他暗自埋怨自己孟浪。不料師傅卻在病榻上應允了他的請求。上路之後,他正興高采烈,卻被孫不二籠頭澆了冷水:“咱倆還是各人走各人的吧!”

“為什麼?”“二來男女同行,多有不便;二來分頭去找,也可事半功倍。”

“這……”

“你師父尚在病中,已經氣息奄奄,我們尋寶甚切。早日尋回,他或可大愈;晚了,隻怕會有不測,這道理你不會不懂。”

“可……”張崇角在吞吐之後,陡然動情地喊叫出來了,“我的心思你就一點也不懂嗎?”

“你的心思?”孫不二好不愕然。

張崇角一見,那陡然熱起來的心又陡然涼了下來,隻好囁嚅地說:“我可是準備為你赴湯蹈火的呀!當初我來投奔重陽先生,如果不是你好心勸師父收留,隻憑我一張嘴說自己的名字是崇拜張角的,隻怕還會被拒之於山門之外的。你是一個好女子,有一顆善良而善解人意的心。隻可惜,你不曾來體察我的一顆心就是了。”說罷之後,他就用一雙多情的眼睛灼灼地盯住了孫不二……這情景恰恰被顏如春窺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