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川彙融(3 / 3)

清嘉慶初六對山人及定晉岩樵叟所作“竹枝詞”則說得較詳:“清唱洋琴賽出名,新年雜耍遍蓉城。淮書一陣蓮花落,都愛廖兒《哭五更》(廖貴——原注)。”“說書大半愛吳暹,善拍京腔會打躚。一日唱來閑半日,青蚨一串尚嫌廉。”

這“新年雜耍遍蓉城”、“吹彈夜夜亂如麻”正是民間曲藝活動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的真實寫照。上引“竹枝詞”說到的曲種有“花鼓詞”、“洋琴”、“淮書”、“蓮花鬧”、“說書”(即評書)、“小調”等。詞中的《哭五更》便是“小調”的一支曲牌名,《成都通覽》中的“小調及小調絲弦”條所記載的104支曲牌、曲詞名,便有《哭五更》一名。

此外,清末傅崇矩的《成都通覽》在“成都之遊玩雜技”中記載的曲種有“打連三”(有人說“打連三”為“金錢板”的前身,餘以為尚待商榷)、“車車燈”、“胖胡琴”、“洋琴”、“說評書”、“相書”、“打花鼓”、“唱書”、“蓮花鬧”、“唱道情”,在“成都之音樂及曲牌腔調”中記有“小調”等曲藝形式。在四川各地的方誌及一些雜記亦多有類似的記載,尚有“善書”、“連廂”等曲種。

如此眾多的曲種彙集於四川,使四川曲藝形成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的格局,而這一格局的形成正是移民入川所致。各省入川的移民在四川各地“構成自己的集團,各省人有各省人獨特的祀神,獨特的會館”,各省入川之民不僅帶來了各地的生產技術,同時也帶來了各地的習俗,特別是各地的各種民間藝術,並在四川這塊沃土上生根發芽,開出新的花朵。

在四川曲藝中,“四川清音”這個曲種最能體現移民文化給予四川曲藝的深遠影響。

首先,在稱謂上就顯得頗為複雜,現在稱做“四川清音”,過去有各種稱謂,“唱小調”、“唱月琴”、“唱琵琶”、“海湖”、“調子”等。“清音”係承襲明代的“小唱”、“小曲”,清代稱為“清音”①。流傳各地便出現了各種稱呼,而“清音”一名反倒被部分地遺忘了。而各地的不同稱呼隨著移民的入川傳到了四川。

其次,僅從“清音”曲牌的名稱就能推斷它來自四麵八方,如[陝五更][武昌調][漢調][揚州調][下江十杯][貴州調][東北風]等。

清代曲藝人行藝的場所及方式主要有如下三種:一、茶館;二、出堂會(即到顧主家中演唱);三、沿街賣唱。

川人喜飲茶,且曆史悠久,故四川無論城市鄉鎮茶館特多。這茶館正是人們休息、休閑之最佳去處,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的曆史變遷》中說:“詩歌起於勞動和宗教。……至於小說,我以為倒是起於休息。人在勞動時,既用歌吟以自娛,借它忘卻勞苦了,則到休息時,亦必要尋一種事情以消遣閑暇。這種事情,就是彼此談論故事,正就是小說的起源。”就中講得好的或特別好的,自然就被稱為“專門家”,自然就出現了藝人。當講到動情之處,不免就會謳吟數句,這不正是說唱藝術——曲藝之濫觴麼。故竊以為“曲藝”亦是起於休息的。因此茶館便自然成為曲藝藝人的主要賣藝場所,曲藝自然被稱為茶館藝術。如《成都通覽》所說:“成都之茶鋪多,名曰茶社。……省城共計四百五十四家。在前之鬥雀、評理等事已禁止,惟評書、洋琴二事尚仍舊也。”前引《渝州竹枝詞》即有“茶棚酒肆紛弦索”句。

清人丁治棠的日記《晉省記》中詳細記敘了成都中蓮池街一家茶館:“十四日,陰,微晴……午後,聞中蓮池畔有茶社,臨水開窗,荷香沁鼻,為夏月逭暑地。邀吳鏡川、任九成偕往。幾榻疏朗,明窗四照,荷池數千本,碧葉粘空,花紅媚水,晚涼風起,萬綠翩翻,如在西湖玩景……中設高座,有說評書者,待久未來,社燈明矣,興盡歸。”①

在茶館賣藝有兩種方式:一是較長時間固定在一茶館行藝,稱為“坐館”。二是臨時入茶館行藝,唱幾段,收了錢便離去,稱為“打老闖”、“鑽黃館”。

“出堂會”即藝人受邀到顧主家中演唱。一些大戶人家遇婚喪節慶、生朝滿日,即請藝人(包括魔術等)到家中演唱以增熱鬧喜慶的氣氛,這在當時成為一種時尚。本土著名作家李劼人先生曾抄過其“外家家存的一本舊賬簿……乃係一百餘年前一樁大喪事的用賬”,發表在1945年的《風土什誌》上。其下卷記有一筆“堂會”用賬,係李劼人先生的外曾祖為其母親做60大壽所請的“堂會”,時間是清道光二十一年八月(1841,9),此賬記有:“十六、十七、十八日福泰班戲錢四十千文……初八、初十、十一日洋琴錢四千文。”這記載實在太過簡單,但畢竟告訴了我們一百六十多年前“洋琴”出堂會的些許信息。

前引《晉省記》亦記有在朋友家做客時“茶罷排席,忽有二花至,俱廖姓,長者名麼,風致婀娜,彈唱俱佳……俄又一花至,姓牟名紅玉……色藝俱妙,彈唱數曲……賓主俱沉酣大醉”。② 此是作者記載在合州的事,可見除成都外,四川各地均有此風尚。

“沿街賣唱”,此類多屬色藝稍次的一些藝人,即《成都通覽》所說:“有瞎子攜胡琴者,有女子抱月琴者,有陝人彈太倉弦者,有唱小曲者,每折戲不過費錢四十文。公館內多喜之,外則貧民沿街聚唱,亦有可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