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學林(3)(1 / 3)

從外省第二代女作家的文字,我們看到了外界對她們“台灣身份”的各種質疑,因為這“台灣身份”裏隱藏著無法根除、根深蒂固的“外省人身份”。正如朱天文所憤懣的“我們是網絡篩出的畸零份子嗎?”,外省人在台灣的處境正如薩義德在其回憶錄Out of Place,即《格格不入》中所言的地理及心理上的失落與錯置:在心理上,過去揮之不去,時時懷著離鄉之愁,對於過去難以釋懷,對於現在和未來滿懷悲苦,永遠離鄉背井;在地理上,不論搬出眷村與否,始終與環境衝突,成為格格不入、非我族類的外來者。

小結

不難發現,隨著時代的變遷,多元價值的湧現以及台灣本土主義論述的興起,本來在外省第二代女作家的自我主體敘述中,處於參考價值體係中心位置、有著形如坐標意義的父親,以及他們所代表的中國民族主義敘述,在身份認同與文化認同上開始受到推擠,他們的作用和影響逐漸從家庭及國家的場域中退出,其從主流到邊緣的位置轉變隱然應和了自80年代以來,小說中的父親角色由強變弱的趨勢。然而從外省第二代女作家的精神內在來說,父親的存在感依然強大。一方麵,外省第二代女作家深刻體會並同情父親苦難而即將被遺忘的一生,在目前台灣的本土主流社會中,他們是孤單、邊緣的一類人,不但“被畢生信仰的政權所放逐,又被台灣這塊島嶼所放逐,然而在本土論述越來越強勢的今天,曆史就預備這樣子悄悄地把他們給遺忘了。”因此,以郝譽翔為代表的外省第二代女作家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認為父親的身份與存在隻有通過自己的文字才能獲得意義。另一方麵,“外省族群身份的特殊性,使得外省第二代必須透過理解自己的父親,或者重構父親,才能夠正視與清理自己的生命史”,為自己的身份選擇與認同,找尋到足夠的途徑與理由。她們以書寫並記憶父親的方式來鬆綁自己已然與父親捆綁的命運,並為父親療傷,“讓父親得以鬆綁,也讓自己能夠自由”。這種方式,可能是處在嚴峻的台灣社會處境中的外省二代,撫慰父親和安頓自我的最好方式:

我是對父親這樣說的:請來吧,請來到我的文字中安歇,不要再流浪了,請來到我的臂彎中尋覓憩息的地方,請安心地閉上眼睡吧。

半人半獸的玩笑

——試析盛可以小說《人麵獅身》中的分裂感

趙榮

在古代神話中,獅身人麵獸是巨人與妖蛇所生的怪物——人頭、獅子軀體,帶著翅膀,名叫斯芬克斯。他生性殘酷,因為從智慧女神繆斯那裏學到了許多謎語,就常常守在大路口,每一個行人要想通過就必須猜謎,猜錯了統統吃掉,蒙難者不計其數。盛可以的短篇小說《人麵獅身》(載《收獲》2012年第5期)也在讓讀者猜謎,謎底揭曉,當然即使猜錯了我們也不會失掉性命,隻是對女主人公愛情淪陷的原因報以一聲歎息。

盛可以的小說大多描寫女性生活,“著重揭示了女性在婚戀問題上的悲劇命運”。這篇小說也不例外,講述了一個女人的愛情悲劇——“我”是一個大齡剩女,通過微博偶然認識了電視上的鑒寶家“駱駝”,兩人感情逐漸升溫,但在感情上受過傷的“我”卻一直克製自己的感情,在“上半身”和“下半身”無法合二為一的分裂之中,在欲望與理智的撕扯不清中,“我”最終下決心和“駱駝”談一場正式的戀愛,但就在這時“我”卻意外發現“駱駝”和發小“汪大頭”的同性戀情,故事到此戛然而止。當你拒絕某一事物時,它近在咫尺;當你想要靠近時,它卻遠在天邊。一切仿佛一個玩笑,這個玩笑是關於“半人半獸”的玩笑,是對人性荒誕和身心分裂的最好詮釋。

一、“人麵獅身”:一個巨大的隱喻

隱喻的運用是盛可以小說敘事技巧之一。“人麵獅身”這一物象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隱喻,正是這個物象暗示了小說的主旨,同時也泄露了人性的秘密。文中出現“人麵獅身”這一詞彙的現場是如此的“前衛”:“我去宋莊看藝術家在房頂表演後位式性交,女人奶子間寫著標語,男人披頭散發,他們的姿勢讓我想起一種人麵獅身的怪物。”“人麵獅身”在小說中意味著一種人性與動物性的詭異混雜,以及人類在愛欲麵前動物性和原始欲望的顯現。人類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成為文明的社會人,但同時也被這種進化的文明異化。人類本身持有的性欲是原始的,但因為生之為人,人的原始性/動物性必然受到社會法律和倫理道德的約束壓製,在“本我”和“超我”的較量糾纏下,“自我”將可能成為一種“半人半獸”的怪物。“半人半獸意味著人的雙重本質,其不可調和的對抗是善惡、美醜的根源,是進化過程中靈魂超越肉身的殘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