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賞典(10)(2 / 2)

如果從小說描述的家族曆史的更深處、女性個體靈魂的更深層來考察的話,真正的女性自我主體覺醒,在陸氏家族第一代、第二代女人曾祖母與祖母意識裏,是一個“裂開的空白”,而在陸氏家族第三代、第四代女人姑媽們與“我”輩的意識裏,卻形成了一個“集體性的空虛”。那麼,現實社會女性覺醒了的自我,是真實的、理想的女性主體自我嗎?女性自我主體生成的文化經驗到底是什麼?施瑋作為一個女作家、女性意識“覺醒者”,發現了女性在理直氣壯的表象之下失去“恥辱感”和“尊嚴感”,在內心裏卻深藏著迷途的靈魂疼痛、孤獨與寂寞。

從小說塑造女性形象的整體結構而言,也許是距離產生“真相”,“我”的奶奶陸文蔭是這部小說塑造的最成功的女性形象,其性格的矛盾、複雜的豐富性不僅與張愛玲筆下的曹七巧有同質性,而且,陸文蔭形象對當代世界華文文學就有重要的史學價值。但是,講述者“我”作為一個線索人物是成功的,而作為陸氏家族的第四代女人形象,對人物的性格內力與靈魂歸宿的指向是不明確的。這一點施瑋在她的長篇小說《放逐伊甸》《紅牆白玉蘭》裏進行了深入的探究,是非常有必要在這裏做一番評述的。

施瑋在《放逐伊甸》裏,把一批“60年代”出生的詩人、準詩人,在改革大潮時期堅守自我理想“失重”“焦慮”的群體生命,以宗教信仰的精神“洞照”,發出這群人物靈台深處的真實聲音,使其內在精神得以深化、變化與成長,並在絕望的“死亡”中獲得重生。這部小說裏的李亞與戴航的愛情,趙溟與王玲的婚姻,就是陸氏家族第四代女人情感故事新的演義。而且,施瑋的說法證明了我的判斷。她說小說《放逐伊甸》裏的女性現實生存狀態,就是以當時寫《世家美眷》時真實的生活為背景的。其實,我在施瑋的詩歌全集《歌中雅歌》裏,已經發現了這個秘密。她在詩歌《以詩為證》寫道:“我最痛心的是‘真理’仿佛已經死亡,對光明的追求變得遙不可及。”但是“那一份對愛和真理的‘相信’仍然在我的肉體生活之外存活著。”我認為,這就是《世家美眷》文本之外的那位講述者“我”的靈魂真相。

而且,施瑋與現實生活中的“我”,和那位講述者“我”繼續講述著“我們”生活現實的故事。她在長篇小說《紅牆白玉蘭》裏,繼續從更深的心理層麵開拓女性自我靈魂的成長與覺醒。小說用“紅牆”隱喻女性追求純粹愛情、人格完善與心靈成長的“天路”,以紅牆上的每一塊磚隱喻人性的自私、欲望、貪婪、嫉妒、仇恨等等。因為自我的種種行為,一塊磚一塊磚地砌上去,最後砌成了一道不可逾越命運之牆。小說用“白玉蘭”象征真愛的寬容。當愛從“占有”的情欲轉化為博愛與聖愛的時候,那一堵紅牆就會轟然坍塌。小說用“紅杉樹”象征女性人格獨立和理想之愛的永恒存在。小說精彩描寫在於,當女主人公秦小小與丈夫劉如海、戀人楊修平之間的“紅牆”崩塌之後,三個靈魂燦爛如炬,相互溫暖照亮,每個生命都得到了救贖。男女兩性的心靈在情感磨難中得到了共同成長。

因此,《世家美著》《放逐伊甸》《紅牆白玉蘭》,才是一個比較完整的陸氏家族四代女人的故事。同時,我也認為,這三部小說是施瑋30年創作分量比較重的“女性命運三部曲”。是她把女性意識、宗教意識與人類意識融合在一起,以詩學思維的想象之翼,以“靈性寫作”的創作實驗,書寫女性“生存→精神→靈魂”不同境界,從反思女性命運達到對男權性政治曆史與現實的尖銳批判。而且,她小說中的一個個女性形象,猶如一個個活生生的有“靈性”“神性”的人類精神發起者,在社會曆史與現實的深處都燃起了一支支火炬,構築成一個精神通過的巨型儀式,正在飛向真正覺醒的“信仰”極地。正如小說《世家美眷》結尾詩:“死去的祖先們,一個個在遙遠的地方,逸若霞煙/被他們說過的話,都像金色的不死鳥,永無倦意地飄翔/它們飛越重重時光不染一絲霜塵,進出於我們的思想。”從而成就著人性的美善,人類不可輕視的光耀與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