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賞典(7)(2 / 3)

女性無法逃避的悲情宿命

故事中的女性,其命運往往具有悲劇性。正如紮西頓珠的預見,金青稞的出嫁轉變了她的命運,孰料家族詛咒卻落在葉家後代身上。葉老太太的晚景淒涼,她預見到將發生在子女身上的不幸。麵對不可逃避的命運,她隻有滿懷的悲觀與無盡的絕望。葉家的女人,不論是媳婦,還是女兒,都承受著非同尋常的悲慘遭際。作為葉家媳婦,龍月秋、王麗娥、林奕鳳都無法忍受丈夫的背叛,從對男人的過分依賴,到毅然接受離婚的現實,她們表現出義無反顧的倔強性格。葉家女兒都發瘋而亡,先是11歲的小女兒小秀,她突然驚叫、狂奔、發瘋,最後投水溺斃;隨後是大女兒懷雲,丈夫出車禍橫死,她不停的發狂、嚎叫、奔跑而發瘋,最後死於精神病院。這兩幕場景同達娃拉姆小時候的逃亡一樣,而女兒儼然成了其命運的替身。水靈、水晶是葉老太太的孫女,都是心思細膩、多愁善感的性格。水靈最終遠赴台灣出家,水晶則飽受寄人籬下的落寞與自卑,她們同樣無法擺脫孤寂的命運。

籠罩於葉家女人身上的詭異詛咒,表現為一種無法逃避的悲情宿命。金青稞繼承了父親的紫檀木佛珠,並成為虔誠的藏傳佛教的密宗教徒。隨後檀木佛珠作為家族信物相繼傳給懷雲、水靈、水晶,她們也遺傳著沉靜、憂鬱的家族氣質。究其根源,檀木佛珠是藏傳密宗佛教的根器,紮西頓珠因還俗、成家、濫用法力而犯下罪惡,葉家女人的命運便來源於宗教的詛咒與懲罰。就如同亞當與夏娃偷吃禁果所遭受的懲罰,葉家女人都在為“原罪”而清贖償還。這種“因果報應”的宿命觀出自佛教,其實也是華人的駁雜民間信仰的集中體現。生命與宿命,預言與詛咒,這既是迷信的,也是宗教的,還是對存在的哲學思考。悲劇命運同宗教懲罰相牽連,在人們心理上更易於接受,其實這也是無法直麵殘酷現實的心靈疏解。

從女性曆史看,女性悲劇也表征著男權傳統的強勢,傳統女性的命運往往都身不由己。為何金青稞要承擔父親的罪孽?為何葉家媳婦都慘遭拋棄?為何慘劇隻發生於葉家女兒身上?這好似是難逃的宿命,其實是對女性曆史命運的傾訴。對眾多女性形象的描寫,對情感問題的極力探討,表現出作者對女性的關愛。她有自己的婚姻見解,認為婚姻不隻是兩個人的事情,也要牽涉到社會、家庭、子女等,還有社會約束及性格自律,尤為關鍵的是兩性寬容與和諧。就葉家媳婦而言,如果葉家男人能修身齊家,那麼她們就會有和諧的家庭。同樣,她們的女兒也不會孤苦無依。作者重在女性故事的“呈現”,較少直白地表露心機,不做倫理的價值評判。她用意不在於批評,而在於尋求省思與解救。她書寫女性,不是激烈的“二元對立”,而是冷靜的“二元融合”。她超越性別意識,持有不嗔不怒、不喜不悲的心態,力求以“平等、對話、溝通、理解”的方式去審視兩性。因此,作者的女性書寫,既是對女性自身的關懷,更是對兩性和諧的企盼。從女性隱喻來說,傳統女性是家庭中的弱勢群體,南洋華人則是國家體係中的邊緣族群。由此而言,女性悲劇又印證著馬來西亞華人族群的遭際,同樣受製於強勢群體,他們的前途都是命運多舛。

新村圖景複雜的政治隱喻

從文學與社會的關係而論,作家是個公民,要就社會和政治的重大問題發表意見,參與其時代的大事。新村是華人的聚居地,也是作者濃墨重彩的所在,具有社會政治再現的意義。新村是動蕩時代的曆史產物,具有馬來西亞特色。它形成於英殖民時期的馬來亞,產生於緊急法令時期,是軍事政治衝突下的催生物。新村如同集中營,英殖民地政府用它來切斷村民與馬共的聯係。馬來亞獨立後,政府繼續采用將新村隔離的措施打擊馬共勢力。故事發生於國北邊陲的一處新村,以六七十年代為背景,對其過去幾十年歲月滄桑進行回顧,也描繪當下的新村變遷及其城市化進程。以新村為串聯點,同時延展到巴當勿刹、雙溪大年、居林、華玲、北海、檳城、吉隆坡等地,這種圖景式描繪凸顯出馬來西亞的本土性。

新村是華人社會的縮影,作者以細膩的筆觸再現了華人的日常生活狀態。華人民間信仰是眾神崇拜,有大伯公、觀音娘娘、濟公、齊天大聖、張天師等。傳統習俗的慶典有盂蘭節、伯公誕、觀音誕等,此時隆重的酬神戲則是必不可缺的。新村還盛行賭風,賣萬字或千字的地下萬字票廠也極流行。對新村的展現,還隱含著對華人社群及政治曆史的關懷。新村故事的起點是村尾大伯公廟的蛙戰,隨後1969年的五一三種族衝突爆發,於是蛙戰便成了凶險的預兆。實際上這是“以蛙喻人”,蛙戰的混亂血腥正是對種族騷亂的暗諷與批判。此後,新村惡運不斷,陳家接連發生不幸,啞女阿蘭被臭頭奸殺,銀花上吊,鍾全溺斃。同時,新村又是政治利益衝突的敏感地帶,起初源於英殖民者的反共,後來又為馬來西亞政府軍所利用。於是,參加政府保安部隊的林保海變成獨腳阿拐,鄧清良的兒子因參加馬共武裝鬥爭而喪命。這些噩運也側麵映現出當時政治局勢的動蕩及社會狀態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