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我最大的收獲就是終於明白了自己一生到底應該做什麼。”手扶畫板的李玉川轉過臉看著她的作品,“我做不成舞蹈家,也許連正常走路對我來說都是奢望,但是我可以畫畫。”
在北京香山醫院,剛滿12歲的李玉川經曆了三次大手術,每次都充滿希望,每次都再次讓一家人跌入絕望的深穀,他們不能不接受現實,在現有的醫學水平下,她隻能暫時坐在輪椅上規劃以後的生活。李玉川一家至今感謝香山醫院的領導和醫護人員,他們為這一家人盡最大可能提供了醫療和生活條件。因為付不起每天的住院費,醫院騰出了一間小小的庫房供他們棲身,同時接受李玉川的父親為醫院的工人,使一家人在支付醫療費用之外在生活上不至於捉襟見肘。在這裏,李玉川認識了她至今叫作“媽咪”的張阿姨,也因為張阿姨的熱情奔走,很多通過媒體了解了李玉川的遭遇的誌願者,到病房裏為她補習功課。李玉川又開始了病床上的學習。
“在孩子受傷的時候,我想過,我們一家人怎麼這麼倒黴,但是孩子出事之後,有那麼多人關心她、幫助我們,讓我覺得我們真是很幸運。我有時候說,玉川啊,你真是命好,會遇見這麼多心疼你的人,好像從這件事之後,好運氣就開始光顧我們家了……”萬順慶用最樸素的“理論”來安慰自己。而已經接受了高等教育完成大學學業的李玉川,聽到母親這樣說也總是頻頻點頭。
2002年9月1日,對李玉川來說是生命中又一個重要的節點,她重新成為了一名中學生——距離香山醫院不遠的中央音樂學院附屬中學綜合藝術部接納了她。之前,校領導親自到醫院看望她。校長拉著萬順慶的手說,孩子不能就這樣過一輩子,要讓她學習,要讓她融入同齡人的世界之中,讓她看到生活的美好,至少要讓她學會一樣日後能承擔自己未來的“本領”。這也正是萬順慶夫婦日夜盼望的機會。
回憶李玉川在中央音樂學院附中綜合藝術部學習的5年,曾經教授她美術專業課的老師李藻華感慨萬千,她見證了李玉川從一名憂傷內向的殘疾女孩漸漸敞開心扉、擁抱夢想直至徹底轉變為有良好專業功底和豐富文化知識且精神健康的藝術青年。“李玉川有極好的天分,她畫畫十分純粹,因為她內心純淨安寧、心無旁騖,也完全沒有功利之心,對於她來說,畫畫就是她的生活方式和表達方式,是她和別人交流內心感受的方式,她會前途無量。”這是李玉川還僅僅是一名藝術學校高中生時李老師對她的評價,至今,評價李玉川,李老師用得最多的詞依然是“純粹”。
“我和別人不一樣,我珍惜在學校的每一分鍾,珍惜每一次學習的機會。大概隻有經曆了前麵的四年,才能明白這一切得來多麼不容易。”
對於一名身體健康的少年來說,也許學校隻有在長大成人後的回憶中才會隱隱冒出天堂的味道,但對李玉川來說,在音樂學院附中的5年,學校真真切切地是她的天堂。“我曾經以為我的一生完了,一間屋子,一間屋子裏的一張床,一部輪椅,就是我的整個世界,不管我學會了什麼學到了什麼,這些都會無法改變。但是音樂學院附中讓我感受到了奇跡真的正在我身上一點點發生。”李玉川說她第一次到學校的那天,真的有全世界的陽光照耀在她一個人身上的感覺,很幸福,但深想下去略有恐懼和酸楚——距離受傷那年整整四年過去了,她已經在床上躺了四年、父母抬著她走過了幾千裏求醫路。“我和別人不一樣,我珍惜在學校的每一分鍾,珍惜每一次學習的機會。大概隻有經曆了前麵的四年,才能明白這一切得來多麼不容易。”李玉川一直記日記,高中時的日記一直是她珍藏的寶貝,其中不僅記錄了青春期的點點滴滴,更有她與老師同學們的友情,“現在看看,當年和同學鬧別扭都是甜蜜的……”李玉川說,重返校園後的那五年是她收獲愛的季節,她是學校的“熊貓”,是老師同學們牽掛的“孩子”,曾經,隻有一次她的輪椅被掉在地上的圖釘紮破了輪胎,此後,“不誇張地說,在我曾經過的地方,再也沒出現過這種小東西”;曾經,同學們去煙台寫生,考慮到身體的原因,學校沒有讓李玉川參加,同學回來之後,在班會上,她哭著說:“我沒去寫生,但是我的精神和大家從沒分開過,我每天看煙台的天氣預報,每天都在想大家正在畫什麼……”那天老師和同學們共同做了一個決定——以後外出寫生,不管多艱難,也不能把李玉川一個人留在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