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楓?”低低的呼喚聲從囚室中傳來。
隔著如山鐵門,柵欄隙間隔出那張朝思暮想的臉,“大哥。”他應了聲,喉中已是氣血上湧。
“你怎又來了?”王彥警覺的看向四周。
夏雲楓盯著他,見他虎目炯炯,雖多日牢獄折磨卻也未損那英氣半分,臉膛是瘦削了許多,眉棱、顴弓皆高高突起,反倒更添了幾分彪悍,看著看著,不由心濤洶湧,一時不支竟跌坐在地。
“小楓?”王彥這才見他麵色如雪,忙從欄裏伸手扶他,卻摸到一手濕熱,“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沒事的。”夏雲楓慘然一笑,不容王彥細問他傷勢,忙將外麵之事相告,隻略了身上這傷來曆。
王彥一言不發聽完,一拳擊在石牆上:“這個老三,就是魯莽!”
夏雲楓眉頭已然擰緊:“大哥,我……”
王彥轉眸,望他:“你做得沒錯。再不攔著他們,隻怕來送死的更多。”
身上火辣辣的疼,卻也比不上心上的,夏雲楓閉了眼:“可……可我沒阻止得了——已經三個晚上了,他們越來人越多,我越擋他們越要來。大哥,你不知道,每次我擋他們的時候,都覺得腳底下在開裂,好怕它一個不防就張了大口將弟兄們一起吞進去——就像今天……大哥,官兵終於……動手了。”
“看來,朝廷是當真容不下我們了啊。”王彥冷笑。
蒼涼的感覺從那笑裏一直流瀉到欄外人身上,夏雲楓感覺到了似的,睜開眼看去,隻見王彥高瘦的身影靠在石牆上,似已與那硬石一體,見他看來,便轉眼對他言道:“小楓,不瞞你說,我有時候真想死了算了,別再平白連累弟兄們。”
“大哥?”他忍痛掙起,抓緊那鐵柵。
王彥一笑:“但我又想,我若死了,豈不真成了畏罪?我不能教咱義軍背了這個罵名。其實還有……你知道的,咱義軍說到底不過是群山匪,有戰事的時候一起殺敵便啥都不用說,現在一太平,反倒成了盤管不住的散沙啊。”
夏雲楓聽著,心中忽有閃電劃過。
“我不是自己抬舉自己,現在是我還在,他們總還顧念我這條命,這才沒真帶著大隊殺到京裏來。要是我也不在了,你等著,隻怕是一有個風吹草動,寨子裏早就自己先亂了:要麼都像楊猛這般意氣用事,要麼……”歎了聲,他沒再往下說,黑眸裏隱隱含波,“要是公子還在,就好了。”
夏雲楓忽然猛地盯著他。
王彥被他眼中亮光驚了一跳,“怎麼?”
“沒什麼。”夏雲楓卻又低頭,“我是覺得外頭似乎安靜了,隻怕官兵就要回來了,我得走了。”
“嗯。”王彥也傾聽著外麵的動靜,頷首道,“他們定要帶了新抓的弟兄們進來,趁他們進來時,你就正好閃出去。”
夏雲楓點頭,剛要離開,卻又:“大哥……”
“還有什麼事?”
夏雲楓望著他:“大哥,是不是無論我做什麼,你都相信我?”
“大哥相信你,你都是為了大夥好。”
夏雲楓微笑了下,搖頭:“我不止是指這幾天的事,我是說……還有別的呢……往後呢?”
王彥望著他,還他一聲爽朗的笑:“當然,大哥永遠相信你!”
看不清夏雲楓的表情,潔白的身影已扯高了麵紗,閃進了黑暗中。
隻聽盡頭處的牢門嘩啦一響,雜亂的腳步聲中,不知是怎樣去留。
長夜幽深,雪光勾勒疏影,梅枝嶙峋,一一映在窗上——
“一、二、三……”外衣披上肩頭,頸窩處佳人吐氣若蘭。
雲倦初轉過頭去:“挽卿,你……”
蘇挽卿隔著外衣擁住他,笑道:“我來陪你一起數啊。”
“嗬。”他笑了笑,“吵醒你了。”
“不吵不吵。雪夜數梅,風雅得很呢。”她也笑,伸手撫過他的麵頰——好涼啊,已站了好久了吧?不禁更緊的貼上他背,“怎都不叫我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