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我幾乎每年都要回老家一趟,時間少則1個多月,多則2個多月。多數的時候是臉又稍微白了點,偶然也能發生這樣的情況:不僅臉白了,身上的肉也見長了。
我的腦幕上曾出現過這樣的字句:“我的母親用母愛第三次換回了我的生命”,覺得未免有些失當。又想,母親在幫助和支持我抗癌中至少是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我還是不敢過分的理直氣壯地說:“母愛治癌。”這一說隻是我私家的發明,公眾承認不承認?尤其醫學權威們買不買賬,這才是重要的。我說了等於沒有說,不管使。後來接觸了一個材料,它間接地證明了“母愛治癌”觀點的可信度是相當準確的。這個材料被記載於一本醫書上,現抄錄如下:
汪某,曾是一位伴有淋巴結轉移的結腸癌病人。截至1993年,已是手術後第18個年頭,用他自己的話說,我能健康地生存,不能小看愛情的力量。就在他即將陷入生命“絕境”而不知所措時,他的未婚妻想到,這是他最困難,也是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候。於是,就在手術後3個月,她毅然宣布與他結婚。從此以後,她整天陪伴著他,為他洗臉擦身,喂水喂飯,經常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去公園散步,幫助他進行體能訓練,讓他感到自己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真誠的愛情使他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聞到了生活的芳香,產生一種特殊的戰勝癌魔的力量,喚起了他求生的欲望,堅定了活下去的信念。在以後的時間裏,由於他積極配合治療,病情日趨好轉。對他來說,生活充滿著常人想不到的樂趣。
情愛居然有如此巨大而神奇的抗癌作用。我要說,母愛的偉大性、珍貴性、神聖性遠遠地超過情愛,大概不會有人反對吧。既然情愛是抗癌中不可小視的力量,母愛就應該是抗癌中關鍵性的力量,誇大點說,僅憑母愛單槍匹馬地作戰,就能叫癌症人仰馬翻,落荒而逃。我的母親用溫存第3次“溫”回了我的生命的說法應該是無可非議的。我的“母愛治癌”之說,應該能夠作為一種新說站得住腳,被人們所接受吧。
家鄉的大地的母親也和生我養我的母親一起,挽救著我,挽救了我。她的功也是不可沒的。回到老家後,大地的母親給我呼吸新鮮的空氣,給我吃從她的“驅體”裏長出來的各種新鮮蔬菜和瓜果,還有稻、麥、紅薯等新鮮的糧食,給我聞我愛聞的泥土和野花野草的芳香,給我聽鳥鳴聲和歡歌笑語組成的動聽的田園交響樂章。她還盡情地不帶半點羞澀地展露自己的形象美,以愉悅我的身心,陶冶我的情操,淨化我的精神境界。
我的家鄉是一個狹長的沿江平原,浩浩蕩蕩的長江貼著她的身邊流過。她是豐饒之鄉,產出頗多,要是早春、早秋來這裏,放眼望去,恰似一塊綠色的大地毯,到處長著莊稼,密密匝匝,似乎連水也潑不進、針也插不進。我第一次回老家養病是秋天,地裏的稻子、棉花、芝麻、黃豆等已收割盡了,空曠一片。但山還是那麼清,水還是那麼秀,樹還是那麼綠。她有了另一派的氣質。我覺得她此時此刻像一個典雅、文靜、清秀、樸實、睿智、極具魅力的南方女子,叫我看不夠、愛不夠。我陡生了無窮的愜意感、親切感和溫馨感。
自從上大學起直到現在,我也曾多次回鄉,但因忙於應酬和人際交往,對家鄉的山水草木則較少留神。這一次,我努力減少這方麵的“開支”,而把我的情愫的主要部分傾注於故鄉的自然景物上。我跨遍了我兒時跨過的溝溝坎坎,走遍了我兒時走過的鄉間大道和小徑,重溫著逝去的舊事。我還步行七八華裏爬上了長江大堤,翹首東望與我隔江而對的當塗縣城,當塗縣城聳立著我的母校當塗中學(實際上我用肉眼是無法看到的),回憶著我那段豆蔻年華時期的天真爛漫生活。重遊舊地,重溫舊夢,不僅使我得到安慰,似乎也增添了我的活力,使我年輕了許多歲,至少精神上是這樣的。
現在我確信,我的那次回老家養病是收到了一舉兩得的效果。我的故鄉的自然景物大大有助於我的疾病的康複。因為我已知道,醫生們是鼓勵和提倡包括癌症患者在內的病人們去盡量接觸大自然的。有醫學專家在自己的書裏這樣寫著:“空氣新鮮的地方令人心曠神怡,而空氣汙濁之處卻使人煩躁不安,有的病人,醫生認為無法可治,結果在山野鄉間的大自然環境中生活下來了。大自然的樹林、泉水、空氣和新鮮的蔬菜、瓜果,以至鳥語花香,風濤蟲鳴都給人帶來新的生命信息和樂趣。癌症病人如能使自己多與大自然接觸,回到大自然生活中去,必對康複有益。”這段話使我聯想起了我在許多年前看過的一部外國電影故事片。時間相隔太久了,記不大清了,記不大真了,隻能說個大概情況。故事說到一個王後(也許是公主)得了肺病,大家都以為她逃不脫一死,因為那時人們眼中的肺病,相當於現在的人們的眼中的癌症。她死馬當活馬醫,決定去一處風景非常美麗的地方去療養,看看能不能養好自己的病。奇跡果然發生了,通過療養,她啥事也沒有了。這個故事說明,大自然環境確能治病,包括難治的病。當然了,這是電影描述的故事,並非真人真事,不足為據,但又有誰敢保證影片中講的,一定不是取材於生活中的真事呢?!
得饒自己時饒自己
近幾十年來,外國出現了放鬆療法,也叫鬆弛訓練或自我調整療法,用於治療高血壓病、冠心病等疾病,也用於防癌治癌。該療法要求人們在一個安靜的環境裏,按一定的規範完成某種特定的動作程序,以保持最寧靜的心境,清除掉所有的心神煩惱,不存有任何雜念,從而產生鬆弛效應。這種鬆弛效應就能起到防癌治癌的作用,因為它降低交感神經係統的活性,造成體內合成的緊張激素——兒茶酚胺和糖皮質激素減少,這兩種激素是壓抑免疫係統的。因此,有醫家認為,通過這種機製,鬆弛效應有助於增強免疫力,並幫助癌症病人在消除因病帶來的緊張、減少病痛和可能延長存活時間上將是一種有用的輔助治療方法。
據知,鬆弛效應確實能夠防癌治癌。美國格拉塞夫婦研究表明,鬆弛能夠提高人體的免疫力。他們發現,考試緊張的醫學院學生經過鬆弛訓練,可以增加T淋巴細胞,而這種細胞在抗傳染病中是起關鍵性作用的。他們同樣發現,教一批退休人員的病人做鬆弛技術,結果病人體內的抗體水平就明顯提高,天然殺傷的細胞也增多。有專家指出,精神上和體力上“脆弱”的任何人都能從鬆弛技術中得到明顯的好處,使他們有較為良好的精神狀態,從而較少得病,有一個較強的抗癌防衛係統。
患中晚期胃癌經過一段時間的思想大波動、大恐怖、大紊亂之後,我很快使我的情緒和肌肉進入了鬆弛狀態。不過,這種鬆弛狀態是相對我病前的情緒和肌肉的狀態而言的,那時是高度緊張的。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不過沒想到命名,現在我給我的方法起個名字,稱之為“積極放鬆療法”。我的鬆弛狀態的獲得,主要通過運用意念的技術,沒有像放鬆療法那樣,既通過放鬆意念的技術,也通過放鬆肌肉的技術。另外,我不是采用規避的措施,而是采用勇敢麵對的技術。為了控製自己的心理生理活動,降低自己機體的喚醒水平,增強適應能力,調整那些因緊張、恐懼所造成的紊亂了的心理生理功能,我就將我的意念用“四不”武裝起來,積極主動地給我的意念減壓減負,平靜地、悠然地、不緊不慢地和不急不慪地度著我病中歲月。
“四不”中的第一“不”是,不以死亡為一無是處。前文已提到,在怕了一段時間死亡之後,我便樹立了死亡一刻也精彩的觀念。為了使這一觀念在腦子裏牢牢地紮根,在病後相當長的時間內,我每天都花很多的時間想我的死亡一刻的精采情景。我的話一點假也未摻,久而久之,我不怎麼怕死亡。直到現在,想到我的死亡,我是心不驚,肉不跳,視作平常事、正常事一樁,死就死,死了拉倒,緊張何來,恐懼何來。我想,這種狀況應該算是大放鬆。
第二“不”是不作奢想奢望。病後,尤其是退休後,我自然抬眼朝前看了看,看看我往後的路怎麼走。我曾想再“豪情”一把,再“輝煌”一把。立馬覺得此想法雖屬高尚,但卻脫離實際。我主動地自己解放自己,作了退一步的想:倒回20年,不要說是讓我退休,就是取消一切待遇,讓我回老家當農民,養兔子,養蝦,說不定我能出息成個腰纏萬貫的“養兔子大王”、“養蝦大王”來,可我現在已力不從心,那種洋財發不了了。想當作家想幹了心,想了幾十年,想到五十歲,想到現在,連給作家們擦拭電腦打字機的資格都未弄到手,再從頭來一遍,再想一次,再苦讀一番書,使勁兒提高寫作水平,朝作家的路上蹦,一是沒那份勁頭、精力,二是也沒時間了,這種算盤也幹脆別打了。就這樣得了:反正別閑著,總是堅持著寫,寫成的是文化產品當然好,寫成的是廢紙一堆,就拿去賣給收廢品的,好在自己住的院子裏成天有騎著板車收廢品的在轉悠,賣起來不費勁。
我一度後悔自己高考時填錯了誌願,應該報考曆史、哲學、經濟、中文等係,從事這些方麵的教學和研究工作。好處是教學和研究的生命長。有不少的老先生,七八十歲了還在從事教學和研究工作,學術論文一篇接一篇地發表,學術專著一本接一本地出版。而進入了新聞係所學雖頗多,頗廣,但都學得不深,樣樣都懂,樣樣都不精。踏上工作崗位後,做著一般的文字工作,談不上有什麼高深的學問。年齡進入退休階段之後,筆也就進入了休筆的階段,想寫寫不了,寫不好,怎能不產生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傷感呢?轉而又覺是自己沒勁,何必遷怒於新聞係:不是有許多的記者、編輯後來成了著作家、小說家、散文家、詩人了嗎!並且一直不停地寫著,寫到很老很老的時候嗎!本是自己的無能,卻要怨天尤人,豈不可惡。再說了,木已成舟,倒騰舊事又有何用,要緊的是既來之則安之,腳踏實地走好以後的路。
第三“不”是不勞累自己。病前,除星期六和星期天之外,我每天晚上基本上是在加班加點和“充電”中度過的。病後我做出死規定,晚上時間一律“停業”,隻散步或下棋。白天不搞八小時工作製,隻搞三四小時工作製,偶然也搞一下五六小時工作製。能寫出多少字,能有多少產出,都算完成了當日的任務,不對自己實施目標管理,不做工作數量上的要求。稍覺腦袋被摳得有點疼,屁股坐得發生不舒服感時,就上床躺一會兒,或到戶外去瀟灑一會兒,或找人說說話,或活動活動腰腿。遇有電視台播放我愛看的球類比賽、棋類比賽等節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看了節目再說,“爬格子”的事管它娘的,不“爬”還能死得了人。奧運會時,世界杯足球賽時,寫作的“買賣”幹脆“收攤”,惟一的任務就是收看中央電視台的轉播。因室內沒有空調器,三伏天時就放自己的“暑假”,白天不僅很少寫作,連書報也很少看,晚上就在馬路旁的路燈下擺設中國象棋的擂台,當仁不讓地充當擂主,迎接四麵八方前來攻擂的好手。不曾遭到過空虛感的襲擊,每日覺得輕鬆愉快,活得有滋有味。人家是無官一身輕,我是“無崗”一身輕。
第四“不”是不論在何種情形下不對自己有不滿意的表示,不嫌棄自己。我不因自己動輒有一點小痛小癢就躺倒不幹活而譴責自己太寵愛自己。我不因我偶然破壞了我安排的休閑與工作時間的比例,出現了休閑時間“超標”的現象而臭罵自己已經墮落,已經士無鬥誌。我經常派遣這樣的話語到我的大腦裏去,當“值班經理”,即是:“弄點活幹幹已是自找苦吃了,何必在意苦吃得大小呢。這樣的弱不禁風的形體,這樣的晚上脫了鞋還不知明早來不來的病,沒有吃了睡睡了吃,還充好人,揮拳蹬腿、橫叉豎舞想有所獲取,這種表現該是說得過去了,還要怎麼樣,還想怎麼樣!”於是,我的思想像是汽車輪胎爆炸後冒出來的氣體,自由自在地在寬闊的空間裏擴散、飄蕩,沒有了管束,沒有了壓力。這種思想占有者的主人,其肉體能不受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