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用醒著的全部時間去演練放鬆療法。那麼,餘下的時間還是要麵對心神煩惱,還是要有雜念,怎麼辦呢?不得而知。所以采用的規避的方法不是個十全十美的方法,因為不能規避得十分的徹底。而我創製的“積極放鬆療法”就不存在這種問題,醒著的任何時候都起作用,使精神和機體始終處於鬆弛狀態。可不可以說“積極放鬆療法”要比“進口”的“放鬆療法”略勝一籌呢,我看可以這麼說。
我不欣賞放鬆療法獲得的鬆弛。我喜歡“積極放鬆療法”獲得的鬆弛。幹嘛要規避心神煩惱呢,規避雜念呢。人本來就有歡樂,也有心神煩惱。歡樂不會永存,心神煩惱也不會有不被化解的時刻。像放鬆療法要求的那樣,把注意力集中在深呼吸上,集中在重複幾個詞或句子上,等等,可以不受心神煩惱所苦,幹嘛不直麵人生,直麵現實,更多地經曆風雨,更多地接受磨煉和挑戰,更多地檢測一下自己心理的承受能力和調節能力呢,更多地品嚐一下戰鬥的、進攻的樂趣呢。當然,各人喜愛著不同的生活節奏,不能勉強,反正我是喜歡一直進攻下去的。
放鬆療法既然有利於抗癌,我之所以能活到今日,怕也與我的“積極放鬆療法”的功效有關吧。
大小“轉移法”一齊上
有一本談癌症康複的書教誨癌病人在抗癌中要學會轉移情緒,內容是這樣的:“當你處於煩惱、焦慮、悲傷、壓抑情緒時,你應該立即提醒自己,這些事情有損於自己的身體健康,影響疾病的治療和康複,應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主動地想一些使你感興趣的和使你振奮的事情。”書裏接著寫道,“癌症病人如果這樣做了,不僅可使你從不良情緒中解脫出來,而且可以鼓舞你戰勝疾病的鬥誌,有利於癌症的康複。”
當讀了上麵的文字後,我心裏掠過一陣美意、快意,為自己的創造才能狠狠地自豪了一家夥。我自言自語:“我可是又歪打正著了一回!”因為我真的就這麼幹過。
病初,我被一個“死”字搞得方寸大亂,一天二十四小時睡不成一個囫圇覺,一個質量高的覺。我吞噬了大量的安眠藥,仍無多大的改觀。醒了自然是醒了,睡著了和醒了區別不大,滿腦子的幻覺、幻影,滿腦子嗡嗡的響聲。整天腦袋昏沉沉的。頭重腳就輕,整個的人像懸在半空中飄浮著。患癌症的人有個生命延長期的問題。延長期不知延長到什麼時候為止。要是延期延得蠻長的話,光是這種精神的折磨,也叫我不死也得脫一層皮。無奈之下,我便想到用寫作獲得的快樂把我的目光從死亡的陰影中引開。後來我在寫《奪命》一書中,把這種方法叫做“移心法”。
胃癌手術3個月後,我即坐到“辦私桌”前,動手編著《中外軍事人物辭典》,以後一直筆耕不停。開始隻是上午寫,漸漸地下午也寫。為了趕時間,趕任務,偶然晚上也寫。緊張時,一連幾天當“閨閣小姐”,白天不下樓,隨便弄點食物“安慰”一下肚子。有一天,我在大連第2療養院的閱覽室裏“爬格子”,突然一陣頭暈,眼發黑,筆從手中脫落下去,身子一歪,倒在水泥地上,後腦勺被砸了一個大包。我吃力地站起來,一個趔趄,臉卻撞在了門框的棱角處,鮮血直淌,不得不到醫務室醫治。第2天,我照樣去了閱覽室,繼續“爬格子”。
有人見我怪難的、怪累的,勸我罷手,突出一個“健康”,當心再重蹈覆轍。雖屬好意,我未接受,心想,停下了手中的筆,死亡就會來搗亂,“心理不平衡”、“內心空虛”、“失落”、“孤獨”等鬼怪也會跟在後麵湊熱鬧,我就不會有健康,隻能是癌症的複發和轉移。
這麼多年來,我寫作了六七百萬字的東西,公開發表了《中外軍事人物辭典》、《從士兵到將帥》、《奪命》等5本書,約為三四百萬字。六七百萬字,且是用有關節病不能正確握筆而寫字速度很慢的右手在寫,該要占用多麼長的時間呀,換句話說,該有多麼長的時間把我的心思是用在文字上,而不是用在死亡上的呀。沒有這六七百萬方塊字,我的日子怎麼熬呀。出了書後,產生了社會的和經濟的效益,也改善了我的情緒,真可謂一舉數得。在我眼裏,六七百萬方塊字,不是方塊字,而是無數劑的精神藥物。
我將繼續我的寫書生涯。這不,我現在正在寫著《我是怎樣戰勝癌症的》一書。完成這本書稿後,我就寫另外的書和文章,一直寫下去,寫到我寫不動的時候。我現在的寫書不是為了有助於治癌,因為我不承認我現在還有癌症,我的癌症已經回它姥姥家去了,與我再沒有什麼瓜葛了。我現在的和以後的寫書是為了有助於防癌。防癌的事我還不能掉以輕心。寫作能使我有好情緒,是一種防癌之道,我豈敢丟下手中的筆。
我長時間地用寫作的方法將我的目光從癌症中移開,這叫“大轉移法”,是我的轉移法的一種。我還有一種轉移情緒的方法,不妨稱為“小轉移法”。它是我為了愉快地度過寫作之後閑暇無事的時間而創製的。
寫作和幹其他一些事之後,我在休息,散步,躺上床準備睡覺等時候,中晚期胃癌又見縫插針地、不失時機地鑽進我的大腦,橫行無忌,無情地吞噬著我的腦細胞。寫作本已很累,歇下來卻得不到安靜和休息,怎能吃得消。我決定毫不吝嗇地花盡我的想像力,塑造出另一個顧德如來,即是一個學識淵博、多才多藝、全麵發展的顧德如,供我寫作之餘時自我欣賞,自我羨慕,自我陶醉,就是不讓“中晚期胃癌”在我的大腦裏做窩。幾經思索,幾番修改和補充,一個新的想像中的顧德如“誕生”了。這個顧德如,曆史上不曾有過,今後的現實生活中也不可能出現,隻有在神話世界裏才有可能查詢到。他的簡要經曆和事跡是這樣的:
他的籍貫、民族、出身、出生年、月、日等,和現實生活中的顧德如都一樣。不同的是,想像中的顧德如幼時極聰穎,且比實有的顧德如勤奮好學,視書如命。6歲時詠詩作文,字字珠璣,名聞鄉裏,被視為“神童”。1951年上中學時,即各出版一集詩和文,震驚文壇。翌年,作為特約記者去抗美援朝前線采訪報道,寫出和《誰是最可愛的人》齊名的特寫數篇,並發表了小說、詩歌、散文若幹,其中的一篇小說,被改編搬上銀幕,創票房價值最高紀錄。高中畢業那一年,著手撰寫長篇巨著《隱駕莊》(四卷),於1961年完成,被文學評論家們一致讚為中國的《靜靜的頓河》。1962年在複旦大學新聞係畢業後被分配到解放軍報社任記者,先後以“四大戰役”為題材寫出四部長篇小說。接著,完成魯迅先生的遺願,發表了反映中國工農紅軍二萬五千裏長征生活的長篇小說《雄關漫道》(兩卷)。1966年後,一度停筆,偶然也寫話劇劇本和電影劇本,以及曆史論著等。1978年,出版描寫所謂“文化大革命”生活的長篇小說《人間滄桑》的第1卷。以後每年出1卷,直至1983年方出完,共4卷,全書共二百幾十萬字。這部小說被公推為可以與《西遊記》、《水滸傳》、《三國演義》、《紅樓夢》相媲美的傳世佳作,中國文壇的驕傲。這期間還寫有中、短篇小說,詩歌、散文、雜文、政論等。翻譯了許多世界名著。47歲時,也即他患中晚期胃癌之前,共創作出了8部長篇小說集,10部中篇小說集,30多部短篇小說集,6部話劇劇本集,10多部電影劇本集,8部詩歌集,5部散文集,9部雜文集,都收在《顧德如文集》中。
他多才多藝,無所不精。通音樂,善彈唱,自編、自導、自演過多部電影和話劇。從高中到大學畢業時期,每年創作一台節目,於秋天赴京演出多日,場場觀眾爆滿,備受歡迎。在那一時期,京城觀眾像期待節日一樣期待秋日的來臨,期待著他給他們帶來一桌豐盛的文化大餐,以饗他們。他的書法獨具一格,尤其是草書最令人叫絕,得之者如獲珍寶,欣喜不已。
他年輕時練就一身籃球絕技,為美國喬丹可望而不可及。他欲上籃,騰挪躲閃如入無人之境,多能如願;退而防守,大有一夫當關萬人莫敵之勢。他曾作為中國國家籃球隊隊員二度赴美迎戰NBA全明星隊,把對手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美國教頭不服氣,用上場隊員中3/5的力量盯他,但卻無濟於事,他還是愛幹什麼就幹什麼,連連得手。興之所至,他在自己的半場遠投了幾個三分球,居然百發百中,無半點“浪費”。美國觀眾佩服得五體投地,稱他是比魔術師還要魔術師的籃壇神將,了不起的中國人。
塑造和欣賞自我,加上盡量想其他一些美好的事,稱心的事,使我獲得很大快慰,感覺良好,情緒頗高。有恩不報非君子,我就代表存在的顧德如,感謝虛無飄緲中的顧德如。
一度我以我能創製出“大小轉移法”而暗自欣喜,覺得自己身上癌細胞多,發明的細胞也多,當初不學文而學工,準是中國的愛因斯坦不可。後來才知道,我的作為不過是雕蟲小技,人人皆會。一位老資格的女癌民在交流中告訴我,她病初是用自己的思維虛構出一塊風光無限的荷塘來轉移自己對癌症的注意力。她經常臆遊那塊荷塘。荷塘碧綠一片,風起之處似綠波在蕩漾。荷葉叢中無數盛開著的鮮紅的、潔白的荷花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像是妙齡女郎們在綠地毯上進行時裝表演。蜻蜓在上空飛舞著,魚蝦在水中嬉戲著。到處有激情,無所不詩意。賞心悅目,令人陶醉。一位老資格的男癌民向我介紹經驗說,他是用默哼影片《上甘嶺》的主題歌的方法解脫自己的。他每天默哼那首膾炙人口的歌詞,並根據歌詞在腦子裏幻化出一個如詩如畫般的所在:一條大河向遠方奔騰而去,點點白帆在浩渺的河麵上來往穿梭。河兩岸一望無際的沃土上滾動著綠浪,噴吐著稻花的香味。汽笛聲、號子聲、鳥鳴聲像是一首動聽的交響樂章。遠山含翠,近樹染碧。到處是靈氣,無所不修美。置身其中,如入仙境,樂不思歸。他這樣做的時候,就悠然,就振作,不知尚存可能亡命之恨。他也就長久地這樣做,不曾間斷過。
積極的轉移措施有利於治癌,消極的轉移措施也同樣有利於康複。據一本醫書介紹,有一些晚期癌症病人,在大醫院已被判定隻能活幾個月,家屬從醫生那裏得到的囑附是,及時準備後事,盡量讓病人有生之時更多得到一些照顧和享樂就行了。其中有的人知道事已如此後,覺得反正自己是死定了的,就不再去想死活的事了,想治療不治療的事了,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瞄向吃好一點,喝好一點,玩好一點,盡情地享受“餘生”。結果他們活了一年又一年,而且身體健康,很多情況下讓人懷疑醫生對他們的診斷是否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