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楚嵐汐篇)(1 / 3)

楚嵐汐。從十歲到二十歲。

天衍山。劍曦閣。

“娘,我還要再聽一遍!”年紀尚小的他正偎依在母親的懷中,麵頰紅潤,眼睛裏閃爍著喜悅的光,“您再吹一遍嘛!”

“乖,回去睡覺了。”儀態端莊的楚夫人滿眼慈愛地注視著懷裏的孩子,手指輕點他的額頭。

撒嬌般地,他扯住母親的衣袖,那種可愛的霸道的稚氣又在臉上浮現出來:“不嘛不嘛,我就要聽!”

簫聲又飄蕩在了夜空中,仿佛有無數精靈在風中唱著搖籃曲。懷裏的孩子露出了滿足的笑意,撅起的小嘴彎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他在母親溫暖的臂彎中沉沉睡去,宛若天使一般,完全不屬於這紛擾世界。十歲之前,他一直都是這般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吧--不食人間煙火,每日聽著簫聲入夢。

然而楚夫人看著懷中熟睡的孩子,眼中卻隱隱流露出一絲不安。

一輪冰月懸於天衍山上,高潔傲岸。海風夾雜著少許腥味彌漫夜空,巨浪拍打著岸邊的礁石,發出雄獅般的怒吼咆哮--似有一股黑色力量正慢慢積聚,將要掀起驚濤駭浪。

嵐汐,你要到哪一天才能長大呢?

十歲那年,他被爹娘送上了靈初峰,從師於悟寧道長。

悟寧道長本是閑雲野鶴一般的仙君,禦劍飛仙,縱橫於四海之內,逍遙於江湖之外,拋開塵事已多年,其仙風道骨就像靈初峰上的雲霧一般自在漂浮,卻又神秘莫測。然悟寧道長在第一眼見到嵐汐時,便決定破例收其為弟子。

楚閣主怔住了,有些匪夷地看著麵前白袍飛揚的悟寧道長,難以置信。先前準備好的說辭全變成了一堆廢話,犬兒嵐汐何德何能,讓一位如此傲立於世俗之外的高人這般看待?

下山時,楚夫人縱有萬般不舍,也不再回首。她唯恐那一回頭,便是牽絆的毒藥,隻得揮一揮袖,黯然歸去。沒有離別的豪情壯語,沒有悲涼的淚水決堤,內心的疼痛隻化作默默的凝望,落地無聲。

可誰都沒有料到,那一別,便是生死兩茫茫的永訣。

在嚴師的調教下,年僅十歲的他顯示出了過人的劍術天賦,進境之快令人歎為觀止。清晨,揮劍劈開靈初峰繚繞的雲霧,俯瞰天下,淩雲壯誌生於心間。從師的五年,他學會了隱忍、果敢和自強,褪去了兒時的嘻哈散漫,神色中勾勒出了一份冷峻與肅穆。

血濺天衍山的那一年,他十五歲。

七楓門門主慕容聿突率門下殺手攻入天衍山,大破山徑七七四十九道玄關,直取劍曦閣,一時間,哀鴻遍野,流血漂櫓。楚閣主及夫人為保天下武林,憑著一股驚人的狠勁與慕容聿纏鬥到千招開外,終於氣絕身亡。血戰中,劍曦閣 “十四鈺劍”戰死七位,血濺山崖,慘狀不堪入目。閣中其餘弟子也是訓練有素,在戰鬥中奮力搏殺,視死如歸,剿滅敵軍大半,卻也死傷慘重。而慕容聿也在那次決戰中元氣大傷,病弱如一盞耗油將盡的枯燈,終究無法實現滅閣妄想,隻得帶剩餘部下返回七楓門總部,蓄勢卷土重來。

五年前的那一次突襲,是如此令人措手不及,以至於劍曦閣在沒有任何門派援手的情況下,孤軍奮戰,致使閣中上萬弟子長眠於天衍山,死不瞑目。

趕到天衍山的時候,眼中隻有詭異的血色在蔓延,仿佛是天衍山未息的怒火。他在遍地的伏屍中發瘋一般地尋找著父母,像一隻無助的小獸,發出絕望的哭泣與咆哮。他不要冷靜,他不要振作,他隻要父母能活過來,再看一眼自己,哪怕隻是一眼!然,隻剩下冰冷的遺體和怒睜的圓目,還在做著最後的血的控訴!那是他一世也不會忘記的眼神,那樣的不平與悲憤,成了他心裏永遠的痛!

沸騰的熱血和燃燒的怒火中,浴出的是一顆絕望的複仇之心,那樣的不顧一切,使僅存的理智都化為了灰燼,直至衝垮了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他不顧任何人的阻攔,快馬加鞭北上,趕往七楓門總部。

“十四鈺劍”戰死七位後,僅剩的五位護法雖已身負重傷,卻一刻也不敢鬆懈,在迅速安排好閣內事務後,立即率得力弟子馬不停蹄追隨少主而去。閣主已故,決不能再讓少主出半點差錯!

然行至七楓崖下,突然有暗箭從四麵如雨般疾射而出。

“保護少主!”五位護法嘶聲嗬斥,命閣中弟子迅速排好陣形,護在少主身側。然就如螳臂當車一般,血肉之軀畢竟難敵迅猛冷箭,一聲聲慘叫後,閣中弟子接連倒地。五位護法死死守衛在少主身側,揮劍抵擋著來勢洶洶的箭陣,幾近招架不住。隨後幾十個勁裝殺手從隱秘處殺出,直衝嵐汐而來。七楓門殺手本個個都身懷絕技,極難對付,但五位護法抱著必死之心,拚勁全力與對方廝殺,早已不顧生死,沾滿鮮血的劍刺穿了一個個敵手的喉嚨。

磨練五年的精湛技藝讓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顯示出了驚人的爆發力--嵐汐殺紅了眼,滿腔的怒火統統化作淩厲的劍氣,直逼對手要害。五光十色的劍影在半空中決絕狠厲地交錯劃出,像一把把鋒利無雙的匕首,將虛空碎成千片,伴隨著一聲聲刀劍相擊的裂弦之音,寒意和殺氣四處彌散,刺眼的血色覆蓋了整個戰場,直至幾十個敵手終被悉數斬於劍下。

後背的鮮血汩汩地往外湧,猶如一條條血紅的小蛇,蜿蜒著向下爬行,赫然可怖--劍鋒穿越了心髒從後背刺出,準確無誤,一劍致命!嵐汐握劍的手微微顫抖著,猛地抽出了鮮血淋漓的劍,看著最後一個敵手在麵前直直倒下,臉上卻沒有浮現出絲毫快感,隻有一絲扭曲的痛苦在眸中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