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少主嗎?昔日調皮可愛的嵐汐,下手竟已變得這般冷酷無情!強烈的震驚使他們忘記了身上的疼痛,隻注視著嵐汐在空曠的原野上跪地而泣,發出響徹天地的呐喊,對蒼穹宣泄著內心的憤怒和絕望!
血泊中的弟子屍橫曠野,漸濃的暮色裏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地上開出了一朵朵嬌豔欲滴的血花,詭異可怕,散發出震懾人心的恐怖光芒。
殺進七楓門總部的時候,夜色已然深沉。
突出重圍的嵐汐提劍步入庭院中,一襲白衣早已被鮮血染盡。他在楓樹旁停住了腳步,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漬,怒視著眼前強大的弑親仇人,毫不畏懼。血還在順著劍身不斷流淌下來,從劍尖滴落,一滴、一滴打在地麵上,慢慢凝聚成一朵怒放的血花,宛若暗夜裏邪惡的幽靈,噬血而生。
隻身佇立在庭院中央的慕容聿似乎已在靜候這一刻的到來,暗灰色的大氅在月光下竟分外刺眼--顯然是遣走了所有的部下,想一人噬盡今晚的鮮血,獨享這殺戮盛宴。他直直盯著眼前渾身浴血的少年,臉色有些蒼白,雙眸卻如深不見底的黑泉,露出一絲狡黠冷酷的光。
雖然早知慕容聿武功蓋世、內力深厚,但其複原速度之快還是讓嵐汐吃了一驚。嵐汐靜靜注視著他深不見底的雙眸,努力平複心緒,卻依舊有一股寒意驀地騰起,從複仇的怒火中穿過,如匕首般直逼心髒而去。
他從未像現在這般冷靜過,因為根本不用多想,他知道這一戰的結果。沒有半分猶豫地,嵐汐握緊了手中的劍,朝對方的心髒狠狠刺去,索性放手一搏,無怨亦無悔。然而慕容聿無聲地微笑著,隻一抬手,便用雙指截住了劍鋒的來勢。
“真沒用啊,這就是楚天崢的兒子嗎?”慕容聿緩緩開口,嘴角泛起一絲譏諷的笑意,“放馬過來。”
嵐汐聽到父親的名字,不自覺地咬緊了下唇,怒火又在心底熊熊燃燒起來。視線中血色開始蔓延,遍地的伏屍,漫山的哀號,一分一分侵蝕著他的理智,幾乎要令他瘋狂。然而隻一恍惚,他便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向他逼來,令他頓時醒覺!他迅速鬆開了握劍的手,足尖一點,風一般向後掠去。方站穩腳步,便聽得喀拉幾聲裂響,他猛然望向慕容聿,視線卻停留在了自己的劍上!
--幾道細細的裂痕在劍身蔓延開來,逐漸遍布各處,如瓷器上的冰裂紋一般,愈來愈細密繁雜,慢慢侵蝕了整個劍身。慕容聿露出一絲詭秘的笑意,鬆開了夾劍的雙指,同一瞬間,一把長劍四分五裂,仿佛被一隻巨大的手攥緊,揉碎成千萬齏粉,撒向空中,頃刻間煙消雲散。
嵐汐心下一凜,握緊了拳頭,再一次覺出了敵手的可拍。身後背負的純鈞劍不安低鳴,幾欲震鞘而出。
“看來我是低估你了。”慕容聿在暗夜中緩緩開口,雙眸亮如妖焰,“這一次,我可要跟你玩真的了,楚少主。”
話音剛落,袖中紅光一掠,飛出一把鮮血淋漓的長劍。慕容聿右手握劍,左手輕撫劍上斑駁的血跡,冷笑道:“你知道這是誰的血嗎?”
那是、那是爹娘的鮮血!
嵐汐隻覺全身一熱,氣息不由紊亂。他抬手捂住心口,竭力鎮定下來,讓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殘酷的殺戮畫麵,然而大腦根本不聽使喚,血腥的一幕幕依舊在眼前重演,揮之不去。他隻覺頭疼欲裂,血液中沸騰的怒火幾乎要把他燃成灰燼!
“啊--”仿佛忍耐到了極限,嵐汐痛苦地跪倒在地,仰天長嘯,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堅硬的地上,頓時鮮血滲出。
“少主!”五位護法齊齊驚呼,搶身上前。
慕容聿注視著這一切,眸中掠過一絲冷意,劍尖直指地上的嵐汐。
“來吧,楚嵐汐,你的血一定會為這把劍增色的。”
嵐汐推開身側的五位護法,決然抽出身後背負的純鈞劍,起身迎上了沾滿父母鮮血的利刃。
“不要!”仿佛霹靂一般,護法之一的司千予以驚人的速度掠到少主身側,用盡全力往旁邊一推,劍鋒卻也在一瞬間劈來!
“千予!”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響徹天穹,震住了所有人。
--鮮血如箭般射出,濺上了嵐汐的臉,熾熱無比。他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千予,隻覺錐心之痛。
“千予,千予!”他急急地喚著他,淚水交織著熱血縱橫在臉上。千予吃力地睜開眼,胸前被重創的傷口觸目驚心,鑽心的劇痛讓他幾乎昏厥過去。
“嵐汐……”他勉力擠出一絲笑意,神誌卻開始潰散。
嵐汐默默握緊了他的手,內心卻猶如萬箭穿心之痛,悲憤欲絕。
視線盡頭,楓葉在清冷的月色中簌簌飄下,仿佛無數浴血的勇士壯烈歸根,渲染出一片刺眼的紅。窮極一生隻為唱一支熱烈的悲壯的歌,曲終葉落,可以無悔矣,盡管火紅過後,等待它的將是永恒的長眠--這便是楓的宿命。然而,這也是你的宿命嗎?可我又於心何忍?!
“真是感人啊。”慕容聿冷笑著,眼神慢慢凝聚,重新閃爍出可怕的光,“不過,別妄想我會仁慈,今日必定是你的死期!”
嵐汐看著懷中垂死的千予,內心承受著刀絞之痛。什麼報仇,什麼雪恨,全是無稽之談!原來自己竟是這樣的無能,無能到要靠別人用性命來保護,無能到要別人替自己承受劇痛的煎熬!這樣的自己,又比慕容聿仁慈到哪裏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