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培凡和他的“老婆”被放在窯洞裏,窯洞口用歪歪扭扭,又薄又厚的木條簡簡單單的釘住了。現在釘的簡單,以後卸下來也容易。吳爺爺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什麼樣的場麵都能讓他暗暗地流淚,唯一的孫子沒了,他比大家想象的堅強,安靜,隻是在後事的料理方式上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固執。南盈理解這樣出奇的平靜和在眾人麵前冷靜,這樣的親人像風一樣讓你流淚,像雪一樣讓你流淚,像安靜一樣讓你流淚,像時間一樣讓你流淚,直到下一個淚點來了…。
南盈的肩膀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雪花,她高高的鞋跟淹沒在皚皚白雪裏不能自拔,她的身邊站著矮矮的吳爺爺,和與鞋跟一起淹沒的樹枝拐杖。
“近的都走了,就留下個遠的。盈盈啊!爺爺謝謝你能留下來啊!”
精致的香奈兒式的純黑和頭上的白帽子,粗糙的鄉下黑布棉衣褲和頭上稀稀疏疏的白發,這一老一小就這樣默契十足的紮在了白茫茫的天地之間。
吳培凡被封住了,南盈卻忙的像個陀螺,她不停的打電話,卻好像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沒打完一個電話她的表情都很奇怪,吳爺爺問她怎麼這麼多的電話,她每一次都認真的回答說是工作上的事情,她的表現還真有一種商場上廝殺博弈的興奮和快感。
終於好像電話的聲音停下了,南盈主動來爺爺的房間蹭吃了,將近十天幾乎沒有吃什麼飯的南盈迅速地消瘦了,她隨意輕鬆地盤腿坐在爺爺的火炕上,第一次覺得碗裏冒著熱氣的饅頭有一種誘人的香味,她放下手機拿起一個饅頭,先暖了暖手,然後迫不及待的埋頭一口咬了下去,好像咬了一口夾著培根的漢堡,原來饅頭也這麼香,以前她隻知道饅頭是甜的。
“爺爺,真香啊!”南盈腮幫鼓鼓,撐的臉龐看起來有點滑稽,像一隻正在充氣的幹癟氣球,或許是太久沒有吃飯了吧!南盈覺得自己的牙齒,舌頭,甚至腮上的唾液腺都不聽使喚了,她費力地咬合,咀嚼,下咽,把臉都弄紅了,不過食物的力量是很神奇的,剛剛掉進胃裏的東西立馬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南盈的飯量不僅沒有因為長時間的不僅是而減小,反而成了一個食物的快速消化場地。她一連吃了兩個農家實惠的大饅頭,頓時感受到從腳底到耳垂的溫暖。
吳爺爺手裏的廉價卷煙一支接著一支,他嘴巴吞吐著一團團嗆人的煙霧,黝黑幹枯的手背慢慢的送煙入口,拔煙在手,投煙在床頭。南盈看著床頭的地上散著密密麻麻的煙頭,心裏不是滋味,卻也不敢說什麼,她摳了摳和嘴上的幹皮站在一起的饅頭顆粒,抬手拿了一個饅頭,一下子遞到爺爺的眼前。逼著自己笑成一朵擰巴的花。
“爺爺,自己的饅頭,賞個光吧!”
吳爺爺把手上的煙頭直接按在桌上,拿著饅頭,送到嘴邊,忽然看著南盈,輕鬆地笑了笑。
“飽了,剛剛的煙把我給吸飽了!”說罷,就劇烈的咳嗽起來,那樣刺耳的聲音好像死亡的號角。南盈嚇得麻利的下床,慌張地逃出了屋子。
窗外的雪停了,長時間的低溫將土地凍得結實。
“就今天晚上吧!我等你們。”南盈放下電話,心裏一下子空了,她抬頭看著被薄雲遮住的太陽,軟軟地光暈,沒有一點力量,可是足以叫人暈眩。她輕輕的笑聲總歸是埋沒在腳下嘎吱嘎吱的踩雪聲音裏了。
吳爺爺聽見門外刻意的腳步聲在等著自己叫她進來。
“爺爺,我……”
“你也要走?”
“是!”
“什麼時候?”
“明天一早。我…。”
“嗯,說吧!什麼事情。”
“我想今天晚上一個人在這裏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