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分,小淩江上清風拂過,月光鋪灑在江麵,照出一個清朗世間。空中流霜飛舞,江上波浪搖動。江心飄蕩著一葉扁舟,舟前一老父當風而立,風骨冷秀,微風扯起他那寬大的袖管。老父手中橫著一管竹笛,正自閉目吹奏。一曲“笑飄零”笛聲悠揚脫俗,好似包含了人世間的一切智慧,竟引來江中潛魚遊繞舟側,翼舟而聽。
此時在江邊,一個紅衣女子騎馬隨舟,“得得得”的馬蹄聲打破了清虛的氛圍。那女子待江中老父一曲作罷,朗聲叫道:“燕先生,中喬乞見!”
燕先生收起竹笛,背手望向江邊,說道:“七年了,你還是不肯作罷。”他的聲音十分低沉,卻傳的很遠,周中喬聽得真切,喊道:“中喬來了不下十次,也隻在今晚遠遠的見到了先生。”
燕先生立在船頭,他沒有動,船卻徐徐向江邊行來。待到岸邊,他看向周中喬,歎道:“你跟你姐姐很像,連性子都一模一樣。為了心中的執念至死方休!”
周中喬皺眉道:“先生若是還有一點惦念姐姐,就請看在姐姐的麵子上告訴中喬!”
燕先生道:“你想知道什麼?”
周中喬道:“我要知道當年先生是如何走出唐墓的?”
燕先生道:“就算你知道了,你也幫不了陳南塵……七年了,陳南塵還是音信全無,那就隻有兩個可能。”
周中喬感到莫名的緊張,她問道:“什麼?”
燕先生道:“也許他已經死了……”周中喬搖了搖頭,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轉,她叫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死!”
燕先生繼續道:“也許他還活著,卻根本不想出來。”周中喬沉默了,燕先生道:“中喬,你很清楚陳南塵心中沒有你,就算他重出江湖,於你而言又能如何?”
周中喬一怔,隨即冷冷地道:“風青女已是崔夫人,這就不一樣了。”
燕先生歎道:“也許,就是這個原因,陳南塵才不願出來。”周中喬閉上了眼睛,淚水滑過臉頰,她笑了笑,聲音中充滿了絕望。
周中喬走後,燕先生獨步回到草廬。一個十來歲的書童候在門外,燕先生問道:“你師兄來信了嗎?”
那書童回道:“今日收到傳書,十天前師兄已從江陵登船。”
燕先生點了點頭,說道:“這孩子的武功雖高,那輕浮的性子卻總不能改,總讓為師放心不下。”
一艘大船停在培江渡口,一個年輕的俠客下船走上了青楓汀。他大概二十歲左右,生的清俊通雅,臉上卻掛著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自稱鳳行歌,是個遊俠,也即將成為江湖上攪動風雲的人物。世上能吸引他的東西實在不多,所以他的眼神總是漫不經心,但這並不妨礙他那常常掛在臉上的陽光一般的微笑。
黃昏將近,秋風卷起落葉,紛紛揚揚飄蕩在天地間。鳳行歌望了望空曠的青楓汀上,發現不遠處有座酒肆倚在一株老樹旁,破舊的酒旗迎風擺動,默契地配合著飛揚的落葉。鳳行歌抬步走向酒肆,肆中多是在渡口下船暫留的行人,他看了看這些過客們疲於奔波的眼神,在木窗旁一個無人的小桌邊坐下。他要了一壺酒,幾樣清淡的小菜,慢悠悠地喝酒吃菜,偶爾透過窗戶望向培江盡頭的落日。餘暉灑在江麵,點點波光中,帆船漸行漸遠。汀上,三五暮歸的漁人隱約晃動著身影,踏上回家的路途。
天色漸黑,江邊傳來一陣悠遠的搗衣聲。酒肆漸漸熱鬧起來,萍水相逢的人們舉杯暢談,廟堂上的波瀾,江湖中的風雨,無不是過客們飯後的談資。正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一個麵有刺青的大漢夾起一條“油炸檜”來,笑道:“這東西真是越吃越痛快,越吃越解氣!”
對麵一位教書先生模樣的人歎道:“秦檜病死,當真大快人心!隻可惜嶽將軍的冤屈還未昭雪!”
一人又道:“失地不複,我大宋是有恢複之臣,無恢複之君呐!”
鳳行歌隻默默聽著這些話,暗想:“想不到偏遠之地還有這等明白人!”
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闖進店內,那漢子手中拽著一個弱小女郎,看樣子不過十五六歲。那女孩一身粗布衣衫,似乎是個漁家女子。酒肆中人看向這個滿臉凶悍的漢子,一時說話聲音漸消。那漢子左右打量一番,牽著那女郎來到鳳行歌座前,道了聲:“借座!”還沒等鳳行歌讓出個“請”的手勢,便已拉著那女郎坐在空座上。
鳳行歌的手伸在半空,不禁有些尷尬,他微微一笑,收回手去。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女郎,但見她瑟瑟發抖,似乎受驚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