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劉賓客賦《竹枝詞》曰:“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此時正是煙花三月,江南地區煙柳籠罩,一片鶯歌燕舞春光大好,正應了那詩中情景。
榣木青女日夜趕路,這日來到紹興,崔榣木駕車徑直奔向城南,在一家叫做“久居-竹裏館”的邸店前停下。那店中掌櫃見是崔榣木,急忙迎出來笑道:“二爺您到了,二爺和小姐舟車勞頓,知您這幾天要來,早就備下了廂房!”
崔榣木一笑,說道:“費心!”回身扶青女下了馬車,青女見這邸店門前兩棵古柏,四周滿是綠竹,青瓦白牆十分氣派,與一般客棧不同。望著那牌匾笑道:“'久居'是你們的招牌,'竹裏館'倒是十分雅致,隻不知為何叫這個名?”
榣木笑道:“進去便知。”青女點了點頭,又問掌櫃有沒有陳南塵的消息。
那掌櫃的道:“小人一接到二爺的信,就跟這城中大小客棧打了招呼,又派人在通往永佑陵的必經之路上蹲守,陳公子若來了紹興,必然是知道的。隻是現在還沒有動靜。”
崔榣木道:“你做的很好,許是我們來早了,再等等吧。”
青女點了點頭,兩人進了客棧,那客棧前樓供客人吃飯住店,卻還有個後院。穿過後門來到院中,滿眼青翠,千百竿翠竹映入眼中,其間微露一條羊腸小徑,曲折通向林間,路口立著一小塊鏡麵白石,上書“通幽”二字。
崔榣木對掌櫃的道:“你先去忙你的吧,不必跟來。”掌櫃的答應一聲去了。
榣木對青女道:“姑娘隨我來。”
青女笑道:“是了,這便是'幽篁'了!”
崔榣木笑而不語,兩人走進林子,幾縷日光透進來,照的滿地竹影參差,苔痕斑斑。行至林間,便見數楹修舍,崔榣木引著青女向其中一間行去,掀開墨漆竹簾,隻見那屋內正中放著一張書案,其後立著一張壘滿古籍的書架,旁側又開一道竹簾小門。西牆上懸著一副米襄陽的字,上麵書著李商隱的《霜月》一詩。東邊月洞窗下擺著一架古琴,窗外竹影映入紗中,滿屋裏陰陰翠潤,幾蕈生涼。
風青女讚道:“好個幽靜所在!若能月下在此看書彈琴,當真極好。”
崔榣木道:“此處雖好,未免清冷些。後麵是廂房,趕了這麼些天的路,姑娘先去歇息一下罷。”
風青女道:“榣木哥,我心裏總是不踏實,你說陳大哥為什麼不願意見我,他會不會已經到了?”
崔榣木道:“永佑陵有官兵看守,尋常人是進不去的,陳南塵也隻得在晚上去,你先養好精神,我們晚上再去打探打探。”
風青女聽了,說道:“嗯,你說的總不會錯。”
崔榣木笑了笑,說道:“我帶你去廂房。”
青女隨他來到廂房,崔榣木又說些寬慰的話,隨即離開了。青女躺在床上,想著就要見到南塵,心中又喜又怕,輾轉難眠。忽聽窗外傳來幾縷婉轉的琴聲,時而清如濺玉,時而顫若龍吟,青女知是崔榣木所撫,稍覺心安,不多時便昏昏睡去了。原來崔榣木知青女有擇席的毛病,是以彈琴助她安睡,他坐在那月洞窗下,手中撫琴,眼睛卻看著牆上李商隱的那首《霜月》,竹影落在他的身上臉上,掩映著隱隱的失落。他的琴技冠絕天下,卻唯獨喜歡彈《平沙落雁》曲,一些江湖高士便送了他一個“平沙落雁生”的雅號,其實他所擅長的何止這一首,隻是“弱水三千,取一瓢飲”,《平沙落雁》曲是他的一個執念,青女於他而言又何嚐不是呢?
彈到正酣時,卻聽掌櫃疾步來到門外,他按住琴弦問道:“何事?”
掌櫃的道:“二爺,外麵來了兩個客人,非說要見二爺,怕是來者不善。”
崔榣木皺了皺眉頭,起身走到門外,說道:“那就去會會貴客!”來到前樓,卻見一男一女站在廳前,那男子三十來歲,頭戴綸巾,手持判官筆,一副學究模樣;那女子一身紅衣華裳,少婦打扮,身量苗條,形容嫵媚。
崔榣木問道:“不知二位有何貴幹?”
那女子笑道:“我二人途徑此處,不想竟能遇見崔二爺這等貴人,二爺玉樹臨風一表人才,果然名不虛傳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