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傍晚,陳南塵走到一處地界,一條結冰的大江向遠處延伸著,兩岸夾山,連綿不絕,寒風呼呼地吹著。他沿岸而行,隻覺腹中饑餓,環視一周,空蕩蕩的並無房舍,不遠處的江岸上,似有一人披蓑戴笠坐在石墩上。陳南塵走近一看,見那人在冰麵上鑿了個窟窿,放進吊鉤,正自垂釣。那人大概四十來歲,因帶著鬥笠,模樣看不甚清。忽見魚竿一抖,漁夫悶喝一聲:“著!”向上提竿,從窟窿中拽出一條大魚來,看樣子甚是肥美。
那漁夫將大魚取下放入魚簍之中,十分欣喜,隨口唱道:“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釣台漁父褐為裘,兩兩三三舴艋舟。能縱棹,慣乘流,長江白浪不曾憂~霅谿灣裏釣漁翁,舴艋為家西複東。江上雪,浦邊風,笑著荷衣不歎窮~鬆江蟹舍主人歡,菰飯蓴羹亦共餐。楓葉落,荻花乾,醉宿漁舟不覺寒——”
歌聲悠揚,回蕩在這山水之間,倒顯得十分空靈幹淨。陳南塵心有所感,不由得對那漁夫生出一股敬畏之情,待他一曲唱罷,上前問道:“這位大哥,請問此處是何地界?周圍可有酒肆飯館?”
那漁夫回頭看了陳南塵一眼,說道:“此江名喚小淩江,酒肆山中便有。”說著指了指右側一座高山,“沿著這碎石山路直走便可。”
陳南塵道了謝,正要離開。卻見那漁夫起身收竿時碰倒了邊上的魚簍,大魚“撲通”一聲撞落在冰麵上,直直地向冰窟窿方向滑去,那漁夫大叫一聲“啊呀!”眼見大魚就要跌入窟窿中,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人影閃動,陳南塵一個移步向前,滑過冰麵,伸手將大魚抄了起來。
那漁夫看在眼裏,臉上微微變色,陳南塵撿回魚簍,將魚重新放了進去,遞給那人。漁夫接過魚簍,說道:“多謝了。”
陳南塵道:“不必。”轉身牽馬向山中走去。
走到半山腰,卻聽身後歌聲又起,那漁夫不知何時也上了山。轉過一個彎,隻見不遠處的山腰上矗著一座草廬,門外用竹竿挑起一個望子,飛在半空中,上麵寫著“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兩行隸書。那漁夫腳程極快,轉眼來到南塵身側,他望向那酒招子,又抬頭看了看昏沉沉的天,笑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陳南塵見他望向自己,當下一笑,伸手讓道:“請!”漁夫哈哈一笑,兩人一起踏著碎石路朝酒肆走去。
推開酒肆的門,迎麵一股溫熱的酒氣,南塵本就腹中饑餓,此時聞了酒香更加勾起酒癮來。酒肆中有一人迎麵走來,但見他大概五十來歲,神清氣朗,褒衣博帶,頗有魏晉風骨,那漁夫道:“好久不見啊,畢公!”
那畢掌櫃笑道:“燕先生許久不來了。”言語中帶著川蜀口音。燕先生看了看屋內,但見觥籌交錯,賓客甚多,笑道:“畢公這裏好生熱鬧!我見你連酒招子都換了,莫不是要學文人雅士開詩會?”畢掌櫃忙道:“燕先生說笑了,這山中有你訪寒先生在,我豈敢賣弄什麼詩賦?不過是前些天來了個說書先生,講的甚是精彩,引得這山中漁樵皆來湊熱鬧。”
燕先生道:“原來如此,倒是來對了時候。”
畢掌櫃看了看他手中的魚簍,道:“先生收獲頗豐啊!”
燕先生笑道:“正是一條肥碩大魚,還得勞煩月詞小妮子。”
畢掌櫃接過魚簍,說道:“小女自當親自下廚,一會那說書人就開講了,先生請先入座,待會月詞送酒過來……這位是?”
他看向陳南塵,燕先生道:“遠道而來的朋友,適才幫了我一個忙,我要請這位小哥喝酒。”
陳南塵忙道:“先生客氣了。”
畢掌櫃道:“快請入座。”
兩人進內找了個空桌坐下,燕先生摘下鬥笠,陳南塵見他相貌清臒,豐神俊朗,倒不像一般漁夫模樣。
一位十七八歲的女郎端著酒壇走來,隻見她穿著布衫,一頭烏黑長發隻以一條絲帶挽住,白皙的鵝蛋臉上生著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十分靈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