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郎道:“燕叔叔這麼多天不來,我還以為你戒了酒呢!”也是一口川蜀腔,這女郎便是畢掌櫃的獨女,喚作月詞。
燕先生道:“這什麼都戒得,唯獨酒是不能戒的。”
畢月詞抿嘴一笑,說道:“那你又去哪做耍子去啦?”燕先生笑道;“再好玩的地方也不及你家的酒菜香,這不又被這‘綠蟻新醅酒’給勾回來了。”
畢月詞搖了搖頭:“你來就來,還非讓我給你下廚,可見是倚老賣老。”
燕先生笑了笑:“小妮子做的巴蜀魚乃是一絕,你燕叔叔每每想起都直咽口水。”
畢月詞道:“我這次多放點辣椒,看你還說不說。”
燕先生笑道:“最好不過!”
畢月詞“哼”的一聲,對陳南塵道:“這位小哥,我瞧你是個正經人,可別跟這老頑童做朋友。”說罷一笑,轉過身去,徑直去了後廚。
陳南塵微微一笑,對燕先生道:“這位姑娘說笑了。”
燕先生笑道:“切莫管她,你看那說書先生要開講了。”
那說書人竟是個白眉老兒,但見他端坐於座上,咂咂嘴巴,清清嗓子,待酒肆裏吃客許多目光皆投過來時,才吐一口氣悠悠然開講:“我一介說書人走南闖北,四海為家,路過貴地,但見山青水秀,祥雲繚繞,停下與諸位說道說道。上次講到靖康禍事,今日引一插曲,講講名妓李師師。”
陳南塵一怔,聽到“李師師”這個名字,不禁看向那說書人,但聽他道:“此女有甚稀奇?且聽道君皇帝論曰:‘李師師以娼妓下流,猥蒙異數,所謂處非其據矣。然觀其晚節,烈烈有俠士風,不可謂非庸中佼佼者也’。這李師師是汴京永慶坊染技工匠王寅的女兒。眾位不知,在汴京有個風俗,生了兒女,父母若是寵愛他們,一定要讓他們在名義上出家,到佛寺去度過一個時期。這王寅疼他的女兒,就把她送到寶光寺。一個老和尚看著她說:‘這是什麼地方?你到這來呀!’她突然哭了起來。和尚撫摸她的頭頂,她才不哭。王寅暗暗高興,說:“這女孩有佛緣。”凡是佛門弟子,俗稱為“師”,所以這女孩取名叫“師師”。師師四歲的時候,王寅犯罪,被拘捕入獄,竟死在獄中。師師沒有人可以依靠,有一個娼妓李姥收養了她。等到這師師長大,竟出落成一個大美人,無論姿色還是技藝都是一流。因此在所有汴京街坊的妓院中就屬她最有名。
且說那道君皇室登上王位,窮奢極欲,而蔡京、章淳、王黼這一幫人,就借著繼承祖宗遺誌為理由,勸徽宗重新推行“青苗法”等製度。京城裏粉飾成一種富足歡樂的氣象,集市店鋪裏的酒稅每天約有上萬貫。金銀珠玉、綢緞布匹,國庫裏堆得滿滿的。於是童貫那批人又誘導皇帝,讓他沉迷於聲色犬馬、宮室園林的玩樂。凡是國內的奇花異石,幾乎都被搜羅來了。皇帝又在汴京城北邊修建了一座離宮,名叫“艮嶽”,他在那裏尋歡作樂,時間一長,也感到厭倦了,還想微服出宮去尋花問柳。皇帝有個貼身內侍名叫張迪,是皇帝信任寵愛的宦官。張迪沒有受宮刑之前,是京城裏的一個嫖客,常到各處妓院,所以和李姥很要好。他告訴皇帝說姓李的色藝雙絕,皇帝就很心動。第二天,命令張迪從皇宮庫藏中拿出紫茸兩匹,霞毿兩端,瑟瑟珠兩顆,白銀二十鎰,送給李姥,說是大商人趙乙,想來探望李師師。李姥貪圖財物,便答應下來。可這李師師對皇帝卻十分冷淡,給他彈了三首《平沙落雁》的曲子便打發皇帝走了,李姥問她為何如此,不料此女怒道:‘彼賈奴耳,我何為者。’不久之後卻聽京城裏紛紛傳說,知道皇帝到李家去過了。李姥聽了,非常恐慌,嚇得一天到晚哭泣。她對師師道:‘如果是真的,就要滅我的族了。’那李師師卻道說:‘不用怕,皇上肯來看我,怎麼忍心殺我?再說那天夜裏,好在沒有受到強迫,皇上心裏一定很愛我。隻是我暗自悲傷我的命運實在不好,流落到下賤行當來,以致汙穢的名聲連累天子。’大家聽聽,這李師師一介女流,卻能有如此膽識,奇是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