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籠罩在七層紗下的莎樂美(2)(2 / 3)

另外是水粉畫《幽靈》(又譯《顯現》,L’Apparition,87)。也是在宮殿裏。希律的王座移到左側,希羅底坐在他的右下方,兩人都呆頭呆腦、麵目模糊,作為背景存在。畫麵正中閃閃發光的是施洗約翰的頭顱,他側臉望向左前的莎樂美,麵目如生,嘴巴似還發著“巴比倫蕩婦”的詛咒,聖環圍繞頭顱一圈,閃射著異常刺目的光芒,將宮殿照亮,頭顱頸項還在淌血,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就在這血地上,莎樂美踮起足尖舞蹈著,她幾乎全身赤裸,隻有手臂、胸部、腰部、私處被珠寶遮蔽,蒼白肌膚下裹藏著巨大的誘惑與激情,拖地長袍也綴滿華麗珠寶。她右手護住自己一般,左手向前伸出,指向約翰的頭顱,似乎是因為她的命令,頭顱顯現,又似乎是約翰頭顱的顯現,讓她嚇了一跳,淫蕩的欲望稍稍收斂,整個身體向後縮去。此畫,裸露的情欲與被斬斷的首級,先知的詛咒與舞蹈的激情,宗教的神秘與世俗的奢華,同時呈現,無數的意象給予觀者多層次的想象。

5.瘋狂的愛人

王爾德承認,他寫《莎樂美》獨幕劇,受到福樓拜及於斯曼的影響。但在情節處理上,在對莎樂美形象刻畫上,徹底顛覆:莎樂美是貞靜的公主,在敘利亞王子眼中,她如百合花般美麗,如月亮般蒼白。厭煩希律的淫蕩、羅馬人的粗魯、猶太人及埃及人的野蠻,她從宴會上逃出來,她要逃避的是希律王那雙淫蕩的眼睛。莎樂美的舞蹈不在奢靡的宴會上跳,取悅希律王不是執行母親的命令,而是為了自己的愛。

希律王是醜陋的、淫蕩的:他從哥哥那裏搶走希羅底(不是希羅底與其通奸,全是希律的惡),將哥哥關在地下水槽年直到死;然後又厭倦了希羅底,以她不會生育為由試圖休棄她,並垂涎莎樂美的年輕、美麗。就是這個罪惡的希律王,尚對上帝充滿敬畏,對先知約翰之死心存恐懼。處死約翰後,他稱莎樂美是妖孽。

而喬卡南(即施洗約翰)呢?王爾德借莎樂美之眼,賦予先知清晰的美的麵目:他的雙眼很深很黑如窟窿,他的肉體如象牙般憔悴、冰冷,有月亮的蒼白質地,他的黑頭發如葡萄、如雪鬆,他的嘴唇那樣紅潤。但這樣“美”的施洗約翰,心中隻有一個上帝,麵對莎樂美的美麗肉體、熱烈愛情,一味鄙薄,視她為淫蕩的“巴比倫之女”。在約翰心中,莎樂美隻要不是純粹信奉上帝,她來自異教的羅馬,就象征罪惡,這與她本人是否貞靜無關,也與她是否愛他無關。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大呼“退回去!別走近上帝的選民”。在約翰看來,隻有兩類人:上帝的選民,或上帝的棄民。莎樂美是上帝的棄民,而非選民,就是有罪的。約翰關注的是心靈,而非肉體;關注的是上帝,而非人,更非女人。

莎樂美關注的則是肉體之美與人的愛情,而非上帝。她才無所謂選民棄民,隻有愛或不愛。“愛是唯一應該考慮的”,對上帝的信仰可以棄置不顧:

“愛的神秘是比死之神秘更神秘的”,死亡也在所不惜。她不愛希律王,希律就是淫蕩的、可憎的;她不愛敘利亞王子,王子在她麵前絕望自殺,也絲毫不為所動,極其殘酷冷漠。隻有喬卡南,一見之下,就被他深深吸引,這個吸引,並非來自他的心靈世界,也不來自他對上帝的忠誠與獻身,而是從她內在心靈生發出來,轉化為對他肉體之美的渴望與占有:“別的男人在我看來都可憎可恨,可是你,你是美的化身啊。”